三天后,岭南省莞城市。
南国的春日已带着些许潮热的黏腻。李涛拖着简单的行李箱,走出机场,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植物蒸腾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行政夹克,身形挺拔,神色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接机的人群,迅速锁定了一个举着“接李涛副局长”牌子的年轻民警。
“我是李涛。”他走到对方面前,出示了证件。
年轻民警显然有些紧张,连忙立正敬礼:“李局好!我是市局办公室的小陈,车已经在外面等候。”
去往市局的路上,小陈试图介绍一些莞城的风土人情,但言语间透着小心翼翼。李涛只是淡淡应着,目光投向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华程度丝毫不逊于一些省会城市,甚至更具一种野蛮生长的活力。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表象之下,李涛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种被严密控制的、躁动不安的秩序。
莞城市公安局大楼颇为气派,但进入其中,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工作人员步履匆匆,见面客气地打招呼,但眼神交汇时往往快速闪避,缺乏一种应有的坦荡和活力。
欢迎会简单而程式化。在家的局党委成员悉数到场。主持工作的是党委副书记、政委郑志春,一位五十岁左右、面容和善但眼神精明的老公安。
“热烈欢迎李涛同志到我们莞城市局挂职锻炼!”郑政委笑容满面,带头鼓掌,“李涛同志来自公安部,眼界开阔,经验丰富,相信一定能给我们莞城公安工作带来新的理念和活力!”
李涛起身,谦逊地欠身:“郑政委过奖了。我初来乍到,主要是来学习,熟悉情况,还望各位同志多多支持,共同努力把工作做好。”他的发言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挂职身份,也放低了姿态。
随后,郑政委一一介绍了在场的班子成员: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天明,面色黝黑,眼神锐利,据说业务能力不错,但脾气有些火爆;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刘斌,白白胖胖,未语先笑,看起来一团和气;纪委书记张卫东,表情严肃,话不多;还有政治部主任、后勤处长等。
李涛与每个人握手,寒暄,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态、语气。赵天明握手很有力,但目光有些审视;刘斌则热情得有些过分,言语间满是恭维;张卫东的握手一触即分,表情淡漠。其他几人也都客气中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他注意到,介绍到常务副局长分管的交警、法制、信访等部门负责人时,那些人的表情更为微妙,既有对上级的恭敬,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观望。
会议结束后,郑政委亲自将李涛送到为他准备的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明亮,设施齐全。
“李局,你先安顿一下,熟悉熟悉环境。工作上的事情不急,慢慢来。”郑政委关切地说,“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办公室安排。”
“谢谢郑政委,我会尽快进入角色。”李涛表示感谢。
郑政委离开后,李涛关上门,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进出的车辆和人员。这个位置,能看到市局大门,也能看到主办公楼的部分情况。
他知道,从踏入这座大楼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漩涡之中。杨洛让他来打前站,意义重大。他必须在不引起对手警觉的情况下,尽快摸清几个关键问题:局内的人员派系、那三任局长死亡的真正疑点、以及那个盘踞在莞城阴影里的“建工集团”到底有多大能量。
他坐回办公桌后,打开电脑,调阅市局的组织架构图和人员花名册。首先,他要从纸面材料上,对这支队伍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接下来的几天,李涛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来“挂职锻炼”的干部。他按时上下班,参加会议,听取分管部门的汇报,态度认真但很少发表实质性意见。他频繁地到各个支队、科室“串门”,美其名曰熟悉业务,与各级民警聊天,询问工作情况,了解遇到的困难。
在这个过程中,他凭借在特种部队和公安部历练出的敏锐洞察力,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刑侦支队的技术骨干张晨,能力出众,尤其在电子取证方面是公认的专家,但似乎因为性格耿直、不善钻营,一直被边缘化,负责的多是一些琐碎的技术支持工作,核心案件接触不到。
治安支队的副支队长赵强,是从基层派出所一步步干上来的老治安,经验丰富,嫉恶如仇,曾因查处几家有背景的娱乐场所而得罪过人,如今在支队里说话不太管用,被分管副局长刘斌明显压制。
东城分局一位老所长周卫国,在辖区群众中口碑极好,却年近五十仍在所长位置上打转,几次提拔机会都莫名落空。有民警私下透露,周所长是因为“不太听话”,不愿意配合某些“特殊安排”。
这些发现,与杨洛交代的“用人要准”不谋而合。李涛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些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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