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微的“赤脚医生”事业,如同初夏的藤蔓,在村民的赞誉与信赖中悄然蔓延,日益稳固。她家那小院,几乎成了村里另一个无形的“活动中心”,除了弥漫不散的药香,更添了几分生气。晾晒的草药在簸箕里散发出混合的清香,偶尔有村民拎着鸡蛋或一小把青菜来换药,院子里总是人影绰绰,却又秩序井然。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真正的挑战,往往并非来自单一的、可见的敌人,而是无形无影,却能动摇根基的流言,以及更为凶险的、裹挟着集体恐慌的疾病。
这一日,天空澄澈,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院子里。林知微正坐在小凳上,仔细分拣着新晒干的柴胡,准备配制一批疏肝解郁的茶包,送给村里几位心事重、睡眠差的老人。她的动作娴熟,指尖拂过干燥的根茎,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药性。林知远在一旁笨拙地帮着忙,将妹妹不要的杂质扫到一边,小脸上满是认真。
就在这片宁静祥和之中,王桂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焦虑和愤懑。她甚至顾不上和知远打招呼,一把拉住林知微正在分拣草药的手,力道之大,让几根柴胡掉在了地上。
“知微,不好了!外面有人在传瞎话!”王桂花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眼睛警惕地瞟向院外,仿佛那流言就躲在墙角偷听。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村子里开始流传一种诡异的说法。那些眼红林知微声望,或者纯粹愚昧无知的人,私下里交头接耳:林家这丫头片子,之前傻愣愣的,怎么投了一次河,就突然开了窍,懂得这么多邪门的医术?肯定是投河时被河里的“水猴子”或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那“水猴子”是几百年的精怪,借她的身子在人间积攒功德呢!所以她的药才那么灵,银针才那么准,仿佛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但这功德攒够了,“水猴子”是要离开的,到时候,林知微本人轻则变回以前的痴傻,重则性命不保!更可怕的是,所有被她治过病的人,也会跟着倒大霉,身上的“精气”都会被那精怪带走,折损阳寿!
这谣言编得有鼻子有眼,将林知微迥异于常日的冷静、精准得不像话的医术,都归因于怪力乱神,并巧妙地利用了村民对“未知”和“失去”的深层恐惧。
“放他娘 的狗屁!”王桂花气得胸口起伏,脸都涨红了,“肯定是王秀芬那搅屎棍又在背后捣鬼!自己心黑,就见不得别人好!这种缺德带冒烟的话也编得出来!也不怕烂舌头!”
林知微初听时,心头也是一凛,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谣言比之前攻击她“男女大防”更为恶毒和釜底抽薪,它直接动摇了村民求医的根本信心——谁愿意为了治病,去沾惹上什么“精怪”,还可能被吸走“精气”,折损寿命?这简直是要断绝她立足的根本!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草药的清香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恐慌只会让谣言传播得更快。这种基于迷信的恐惧,需要用更强大的事实、更权威的声音,以及更确凿无疑的疗效去击碎。但机会在哪里?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事件,来彻底扭转局面。
仿佛是为了印证“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老话,就在那恶毒流言如同阴暗处的苔藓般悄然滋生、蔓延,让部分村民对林知微开始敬而远之,甚至在她路过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如同盛夏的雷暴云,阴沉沉地笼罩了林家村。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人来找林知微,说是发烧、头痛、浑身无力,像是重感冒。林知微按风寒风热辨证,开了些葛根、连翘、板蓝根之类的草药,叮嘱他们休息、多喝热水。
但很快,情况不对劲了。发病的人越来越多,症状也趋于一致:持续高热不退,用了退热草药效果也不明显;病人表情淡漠,反应迟钝;最让林知微警惕的是,好几个病人的胸腹部开始出现细小的、淡红色的皮疹,按压下去会暂时褪色。而且,她在仔细询问病史时,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共同点——好几个病人都提到,发病前喝过村口那口老井打上来的生水解渴。
伤寒!
一个危险的名词,带着血腥和死亡的历史阴影,瞬间如同冰锥般刺入林知微的脑海!在这个抗生素极其稀缺、卫生条件落后的年代,伤寒是一种足以摧毁整个村落的烈性肠道传染病!其并发症如肠出血、肠穿孔,死亡率不容小觑!
危机,也是转机。林知微立刻意识到,这既是巨大的挑战,关乎全村人的性命,也是破除谣言、确立绝对权威的绝佳机会!她必须站出来,而且必须成功!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情,直奔生产队队部,找到正准备去地里查看庄稼的生产队长李卫国,将自己的判断和担忧和盘托出。
“伤寒?!”“窝子病”?!”李卫国听到这个词,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他年轻时亲眼见过邻村爆发伤寒的惨状,那是家家戴孝、户户哭声的恐怖记忆,“你……你确定?知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要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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