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北川于码头黑暗的巷道与漕帮爪牙周旋,寻找着水下线索的同时,林轩这柄“明剑”,已然在江南官场的台面上,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寒光。他的目标,直指苏家案中暴露出的另一条致命脉络——江南盐税。
驿馆专门腾出的宽敞书房内,此刻已俨然一座账册的营垒。一摞摞深蓝色封皮的账本从地面直垒到半墙高,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墨与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林轩一袭月白常服,静立于窗前,目光似乎投向窗外庭院中的假山流水,但神识却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着整个房间,每一个吏员翻动账页的沙沙声,每一次低声交谈的疑惑,都清晰地汇入他的识海。
他以“了解地方民生财政,以便统筹平妖事宜”这个冠冕堂皇却让人无从反驳的理由,向江南东道节度使潘佑安和转运使司发出了调阅近三年盐税详账的公文。潘佑安等人虽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不得不堆起恭敬,客客气气地将这如山般的账册“及时”送达。送账册来的官员言辞恳切,说什么“账目繁冗,恐劳钦差费神”,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侥幸,指望这海量的数字能淹没这位年轻的钦差。
但他们失算了。林轩并非孤身前来,身边带着从镇魔司精选的数名吏员,这些人在数算、钱谷、查账方面皆是专才,心思缜密,经验老到。更重要的是,林轩自身强大的神识,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信息处理能力。他并非要亲自去核对每一个数字,而是如同高明的弈者,首先要俯瞰整个棋局。
“江南盐务,脉络虽繁,关键不过数处。”林轩转身,对负责领队查账的镇魔司主簿沈文吩咐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沈主簿,你带人分头进行,重点厘清以下几点:其一,沿海各盐场历年实际产出与上报朝廷的产量之间,可有难以解释的差额?可设法参照民间商贾记录、地方物产志旁证。其二,盐引从发放、使用到核销,各个环节的记录是否吻合,尤其注意那些最终以‘损耗’、‘沉船’、‘遇劫’等名目核销的盐引,其数量是否合理,手续是否完备。其三,盐税从征收、转运到入库,期间的‘火耗’、‘鼠耗’、‘车马损耗’等,定例是多少,实际报损又是多少。其四,”林轩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留意与盐务相关的大小官员,尤其是潘节度使和转运使门下亲信,其本人及家族近三年的产业变动,是否有不合常理的暴富迹象。”
“属下明白!”沈文等人肃然领命,随即埋首于账山册海之中。书房内只剩下算盘珠子的清脆噼啪声、纸页翻动的窸窣声,以及偶尔响起的低声讨论和记录笔墨的沙沙声。核查在一种外人难以察觉的紧张氛围中,高效且秘密地推进着。林轩则时而翻阅吏员标注出的疑点账册,时而负手而立,神识如精密的水晶仪,过滤、分析着汇集而来的庞杂信息。
时间悄然流逝,三日之后,初步的核查结果如同几块冰冷的巨石,沉重地放在了林轩面前的书案上。
即便是林轩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沈文汇总呈报上来的条陈时,眉头也不由自主地锁紧。而一旁陪同聆听的周毅千户,只扫了几眼,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铜铃般的眼中满是震惊与怒意。
“大人,这…这简直是触目惊心!”周毅的声音因压抑着怒火而有些低沉,“账面看似平整,细查之下,简直是千疮百孔!”
沈文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指着条陈上的数据,语气凝重地补充:“林大人,周千户所言极是。根据零星搜集到的盐场周边州县志及一些退隐老灶户的私下回忆推算,仅海盐、嘉兴两处主要盐场,近三年来的实际产盐量,恐怕就比账面上报的数字高出至少三成。这巨额的差额盐,去了何处?若非私售,便是凭空蒸发!”
“再看盐引核销。”沈文翻过一页,指尖点在一串串令人心惊的数字上,“标注因‘漕运遇风浪倾覆’、‘仓储失火’、‘匪患劫掠’而全数核销的盐引,三年内竟有十七次之多,涉及官盐高达数十万引!而核对沿途关卡记录与目的地接收文书,许多批次更是账目不清,甚至前后矛盾,仿佛这些盐船在某个河段驶入了迷雾,从此在账面上消失。”
“最蹊跷且胆大包天的是,”沈文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讥讽,“尽管存在如此巨大的产出差额和运输‘损耗’,近三年来,江南盐税最终入库国库的总金额,账面上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稳’,甚至在去年还有微幅‘增长’,以示‘政绩’!这只能说明,有人在不断地拆东墙补西墙,用新收的税款或是以其他名目挪用的款项,来填补前面贪墨留下的窟窿,勉强维持着账面的平衡,如同用沙土垒砌的堤坝,看似完整,内里早已被蛀空!”
周毅忍不住一拳捶在身旁的茶几上,震得茶盏乱响:“真是无法无天!这贪墨的数额,怕是能抵得上我大燕一载的军费了!这帮蛀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