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织造府旧案的成功翻案,如同在江南官场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其冲击波远未平息。马明远、高有财这两棵盘踞江南多年的“大树”轰然倒塌,牵连出的各级官员多达数十人,江宁府乃至整个江南东道的官场为之震动,人人自危。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却又暗自观望,这阵“清风”能刮多久,这朗朗青天能否持久。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钦差大臣林轩,在短暂的欣慰之后,心情却愈发沉重。他站在行辕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江南烟雨,心中澄澈如镜。扳倒几个巨贪、查抄几家豪强,固然大快人心,可那不过是割去了已然溃烂的毒疮。若不能清除滋生腐败的土壤,若不能从根本上扭转这积弊多年的官场风气,建立起有效的防范与制约机制,那么要不了多久,在新的权力真空中,必然会滋生出新的“马明远”、新的“高有财”,甚至手段更为隐蔽,根基更为盘错。历史的教训,他读得太多,也看得太透。
因此,在外部贪腐势力遭受重创、旧有格局分崩离析之际,林轩果断将目光从外部清算转向了内部重建。他要利用这难得的契机,趁着对手阵脚大乱、民心期盼甚殷的时刻,在江南官场掀起一场刮骨疗毒般的内部整风与廉政建设。这不仅是一场吏治整顿,更是一场争夺人心、重塑官府公信力的硬仗。
首先,他借周文渊案引发的巨大舆论东风,在经过与幕僚团队连日密议、字斟句酌后,正式颁布了《钦差行辕整饬吏治令》,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通传江南各州县。这份措辞严谨、条条切中时弊的法令,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官场积弊的核心:
一、 公开述职,接受质询。要求各府、州、县主官,限期向钦差行辕提交详细的任期述职报告,内容必须涵盖政务执行、财政收支、案件审理、民生改善等核心方面,并需附上相关账目、文书副本以备核查。更令人震动的是,林轩宣布将随机抽取部分官员,亲自主持公开质询会,并允许当地有威望的士绅、乡老乃至经过推选的百姓代表旁听,甚至可经允许后提出疑问。这一条,打破了官员只对上负责、关起门来办事的传统,引入了来自民间的微弱监督。
二、 财产申报,阳光透明。强制要求所有七品及以上实职官员,及其父母、妻室、子女等直系亲属,限期进行家庭财产申报。申报内容细致包括但不限于田产坐落与亩数、宅邸位置与规模、商铺字号与股成、金银古玩、大额借贷等。所有申报记录由钦差行辕专门设立的清吏司存档密存,申明仅用于核查。法令明确规定,后续若发现任何官员实际财产与其合法俸禄、家族正当收入严重不符且无法合理解释者,将直接列为贪腐嫌疑重点调查对象。此举意在打造“阳光官府”,让官员的“家底”置于潜在的监督之下。
三、 畅通言路,鼓励举报。在钦差行辕大门外,专门设立一面巨大的“鸣冤鼓”和数个坚固的“举报箱”,派镇魔司精锐与文书官昼夜轮流值守。明发告示,鼓励受害百姓、低层胥吏、乃至知情商贾,大胆举报官员的贪腐受贿、玩忽职守、滥用刑罚、欺压良善等种种不法行径。林轩以钦差之名郑重承诺,严格保护举报人信息,严惩打击报复之举,并对经查证属实、提供关键线索的举报,视情给予重金赏赐,甚至准许皂隶贱籍以此功抵罪或获赏入仕。这条通道,试图打破信息壁垒,借助民间力量形成监督网络。
四、 简化流程,提高效能。林轩指派得力干员,会同当地一些风评尚可的老吏,着手梳理各衙门冗杂、推诿、低效的办事流程,重点针对刑名、钱谷、户籍等民生相关领域。明确废除各种不合理、无明文规定的“规费”、“孝敬”,将必要的收费项目、标准、时限张榜公布。强力推行“限时办结制”与“首问负责制”,力图彻底改变“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官僚沉疴,提升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与效率。
法令一出,本已风声鹤唳的江南官场再次哗然,如滚汤泼雪。那些习惯了暗箱操作、上下其手、关起门来做“土皇帝”的官员们,顿时感到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仿佛被无形之手剥光了官服,放在烈日下暴晒。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探钦差大人的真实意图和底线;有人表面应承,暗中却阳奉阴违,试图篡改账目、转移财产、统一口径;更有一些关系盘根错节者,则悄悄遣人携带重金前往京城,希图走通门路,让这阵“歪风”尽快过去。
官场百态,尽在林轩预料之中。他深知,再好的法令,若无铁腕执行,终将沦为一纸空文。他立即任命心腹干将莫北川,从随行的镇魔司精锐以及当地新提拔的可靠人员中,抽调人手,组成数个精干高效的特别巡查小组。每个小组皆佩发“如朕亲临”金牌副本,享有临机专断之权,分赴各地州县,不预先通知,不搞迎来送往,直接深入府库、走访民间,明察暗访,既监督各项整饬法令的执行情况,也直接受理百姓递交的重大冤情举报。这些巡查组如同林轩派出的“眼睛”和“利剑”,悬在每一个心存侥幸的官员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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