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爬回基地，感觉像是从墓穴里爬回人间，虽然这个“人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第三出口密封门重新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浓稠的黑暗和甜腥味，但基地内部弥漫的绝望和机油过热的气味也好不到哪里去。应急灯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队伍一回来就被无形的压力分开了。雷烈带着他的人马不停蹄地赶往装备库，咆哮着催促最后的检查和补给，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撞出回音，焦躁得像头被困的熊。苏洛雪被赵老身边的人叫走了，大概是做最后的任务简报，或者……接受某些不能明说的指示。马修则一头扎回了他的临时数据分析点，抱着那块烧变形的终端，嘴里念念有词，试图从那点可怜的“圣所”信息碎片里榨出更多汁水。
林九被径直送回了观察站。门在他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熟悉。房间里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冰冷，空旷，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空气循环系统苟延残喘的喘息。他摘下防毒面具，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虽然这空气也算不上多新鲜，但至少没有外面那股子直冲脑仁的腐臭。
他走到简易的盥洗池边，拧开水龙头。水流细小得可怜，带着铁锈的颜色和味道。他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驱散了一点精神上的疲惫。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皮肤上淡紫色的裂纹像是精心绘制的邪恶纹身，尤其是右手腕上那个漆黑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呼吸。
怪物。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里闪过通道里那些幸存者恐惧憎恨的眼神，还有雷烈手下士兵们紧绷的肌肉和警惕的余光。
他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扯了扯嘴角，那个笑容冰冷又陌生。
外面传来敲门声，不重，但很清晰。不是士兵那种硬邦邦的节奏。
林九走过去，打开门上的观察窗。外面站着苏洛雪，她换了一身相对干净但依旧干练的作战服，手里拿着两个扁平的金属盒。
“能进来吗？”她问，声音透过厚厚的门板有些闷。
林九打开了门。苏洛雪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将其中一个金属盒递给他：“你的。高能量浓缩口粮，净水片，应急医疗包，还有……”她顿了顿，“一块改良过的能量电池，马修改的，理论上能屏蔽一部分低强度的‘幽墟’能量探测，持续时间大约四小时。”
林九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看了一眼，东西不多，但都是硬货。“谢谢。”
苏洛雪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过了好几秒，她才低声说：“赵老那边……压力很大。雷烈坚持要带上所有能带的重火力，但负重会影响速度。马修认为应该轻装简行，依赖你的感知绕开危险……他们吵得很凶。”
“最后呢？”
“折中。雷烈带一个小队，重火力，走相对直接的路线，吸引可能的主要火力。我们……你，我，马修，还有另外四名最精锐的侦察兵，组成快速反应小组，走你规划的路线，轻装潜行，目标直指前哨站核心。”苏洛雪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决定，“如果雷烈那边顺利，他们会建立防线，等我们带回能源模块。如果不顺利……我们拿到东西后，自行寻找安全路径返回。”
自行返回。意味着可能被抛弃，或者需要独自穿越未知的险境。
“很公平。”林九点点头，没什么情绪。他本来也没指望过雷烈会豁出命来保护他。
苏洛雪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凑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林九，马修从那个信息碎片里分析出的‘圣所’……你之前真的没感觉到什么吗？任何……不一样的东西？”
林九迎着她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他能感觉到苏洛雪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她希望他能坦诚，希望这支本就脆弱的队伍里能少一点未知。
“感觉到一点。”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但很模糊，不确定。可能只是那个研究员临死前的幻觉，或者……指向别的危险。”
他没有完全说谎，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苏洛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不管怎样，路上小心。你的‘感觉’……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也可能是最大的变数。”
她将另一个金属盒放在桌上：“这是给马修的备件和一些特殊工具。你……出发前，好好休息。两个小时后，第四出口集合。”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苏洛雪。”林九叫住了她。
她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你也小心。”林九说，声音很轻，“别太相信……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苏洛雪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拉开门，快步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门再次关上。
林九走回床边坐下，打开那个金属盒，拿出那块经过马修改造的能量电池。巴掌大小，外壳是哑光的黑色，入手冰凉。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力量注入其中，电池表面立刻泛起一层极其黯淡的、水波般的纹路，随即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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