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后的生活,被一种近乎失重的平静所包裹。阳光依旧透过公寓的落地窗洒进来,楼下的咖啡馆照常飘出研磨豆子的香气,手机推送着无关痛痒的娱乐新闻。一切都回到了最寻常的轨道,仿佛民国那场烽火连天的穿越,连同那个撑红伞的神秘女子,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细节冗长的集体梦境。
但有些痕迹无法抹去。
楚风开始频繁地走神。上课时,教授的声音会突然变成防空洞里遥远的闷响;吃饭时,热气腾腾的饭菜会让他莫名想起那碗站在寒夜里喝下的、撒满芝麻盐的咸香面茶;甚至夜里,玩具熊柔软的绒毛蹭过脸颊,也会让他心头一跳,仿佛触摸到的是沾满硝烟与尘土的军装布料。那只巨大的玩具熊被他放在床头,像个沉默的纪念碑,也像一个温柔的提醒——那不是梦。
筱筱仙子则显得更加沉默。她常常独自坐在窗前,望着虚空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不知从何处取出的、非金非玉的古老符牌。她尝试了数次联系所谓的“上面”,回应却渺茫,如同石沉大海。那红伞女子出现后又被强制遣返的异常,似乎超出了常规的“任务意外”范畴,连她背后的力量也暂时陷入了某种谨慎的静默或……困惑。
“筱筱姐姐,我们是不是……被‘罚下场’了?”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楚风终于忍不住,对着正在泡茶的筱筱仙子问道。少年人的脸上少了些往日的跳脱,多了层经历过生死与离别后沉淀下来的、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
筱筱仙子斟茶的手顿了顿,清澈的茶汤注入白瓷杯,袅袅热气升起。“不是惩罚,”她缓缓道,声音里带着思索,“更像是一种……‘隔离观察’。我们的介入,可能扰动了一些更底层的东西。那个红伞女子,或许是某种‘清理机制’或‘平衡者’的具现。在她或者她所代表的力量评估完成前,我们被暂时禁止‘入场’。”
“那辛夷他们……”楚风最关心的始终是这个。
筱筱仙子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我留了一丝极微弱的‘缘线’印记在辛夷身上,只要她还在那个时空,我就能隐约感知到她大体的生命状态——旺盛,坚韧,带着一种燃烧般的炽热。”她抬眼看向楚风,“至少目前,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有力量。”
楚风稍稍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活着,只是最基础的前提。在那个时代,活着本身就已是一场胜利,但幸福呢?他们倾注心血想要扭转的命运,最终走向了何方?
日子在平静与微妙的焦灼中一天天过去。直到一个周六的午后,楚风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查找历史资料,试图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寻找一丝关于那场战争中某个飞行中队、某位姓陆的飞行员,或是某位随军女护士的蛛丝马迹。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筱筱仙子则在对着一幅她自己绘制的、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星图与时空坐标图推演,试图找出被强制遣返时的那一丝不和谐的“波动”规律。
突然——
呜——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楚风的笔记本电脑内部炸响!不是系统提示音,更像是一种高频的能量啸叫。与此同时,电脑屏幕上所有窗口瞬间消失,被一片不断闪烁、扭曲的雪花屏取代,雪花之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动,像是黯淡的血色,又像是……旗袍的纹理?
“筱筱姐姐!”楚风惊得差点把电脑扔出去。
筱筱仙子早已瞬间出现在他身边,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那片诡异的雪花屏。她双手快速结印,一层淡青色的光幕将电脑连同楚风一起笼罩。
雪花屏的扭曲达到了顶点,然后猛地一定格。
屏幕上,不再是乱码或雪花,而是一幅极其清晰、却绝不属于这个时代电子设备能呈现的画面——
那是一处简陋却干净的病房,阳光从格子窗外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病床上,躺着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男人,侧脸轮廓瘦削但坚毅,正是陆芥安。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胸口规律地起伏。而床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护士裙、头发利落绾在脑后的女子,正背对着“镜头”,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一支注射器从输液瓶上取下。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肩颈的线条透着一股疲惫,却更显出一种柔韧的力量。
是辛夷。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楚风绝不会认错。
画面是静止的,像一张照片。但在那静止之中,却仿佛能听到病房里隐约的仪器滴答声,能闻到消毒水与阳光混合的味道,能感受到那种劫后余生、相守相伴的宁静与珍贵。
就在这时,辛夷似乎若有所感,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
她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比穿越者们最后一次见她时,清减了许多,脸颊甚至有了微微凹陷,皮肤也因长期的奔波与劳累显得粗糙了些。但那双眼睛——曾经盛满江南烟雨、后来被战火淬炼得坚韧、又因失忆而空茫过的眼睛——此刻,却明亮得像雨后的晴空。那里有疲惫,有深藏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无比坚实的温柔与平和。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直视着屏幕这端的楚风和筱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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