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屯口的老槐树下,人影绰绰。
天还黑着,东边山脊才刚泛起一丝灰白。没有月亮,星星稀稀拉拉地挂着,光弱得照不清人脸。但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能看见烟头明灭的红点,能感觉到那股子绷紧了的、蓄势待发的劲儿。
秦风站在槐树下的石碾上,数了数人头。驱赶组二十个,伏击组六个,陷阱组十个,加上他自己和三条狗,三十九个人——靠山屯能拿得出手的青壮,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都到齐了?”秦风声音压得低,但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
“齐了!”赵铁柱应道,手里攥着那面铜锣。
“家伙都带全了?”
“全了!”
秦风跳下石碾:“按计划,出发。”
三十多号人分成三拨,像三支利箭,悄没声地射进黑沉沉的山林。秦风带着伏击组走在最前,黑豹打头,踏雪和虎头紧紧跟着——这俩小崽子今儿个格外老实,一步不落地黏在黑豹屁股后头。
山路难走,尤其天黑。但这些人都是山里长大的,闭着眼睛都能摸清道。没人打手电,全凭感觉和偶尔漏下来的天光。脚步声压得极低,只有踩断枯枝的轻微“咔嚓”声。
走了约摸两炷香的工夫,到了预定位置。一线天山谷的入口处,伏击组和陷阱组分开。大庆带着陷阱组的人往山谷深处去,他们得在天亮前把最后一道防线再检查一遍。
秦风领着栓子、二狗等五人爬上北坡。坡很陡,碎石多,得手脚并用。踏雪和虎头爬得费劲,秦风干脆一手一个拎起来,夹在胳肢窝里往上走。俩小崽子吓得不敢动,到了坡顶才敢“呜呜”两声。
伏击点选得很好。几块巨大的岩石天然形成个半包围的掩体,前面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既能隐蔽,视野又开阔。往下看,谷道最窄处就在正下方,三十来步的距离——五六半的最佳射程。
“就这儿。”秦风放下踏雪和虎头,“都隐蔽好,没我命令,别露头。”
五个人各自找位置。栓子和二狗趴在最左边岩石后,另外两个年轻后生守右边,秦风居中。黑豹趴在他身边,踏雪和虎头被安排在掩体最深处——这俩小家伙今天的任务就是看家,别添乱。
安置妥当,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山林从墨黑变成深灰,能看清树的轮廓了。
秦风举起望远镜,望向野猪老窝方向。镜头里,那片山坳还静悄悄的,只有晨雾在林间缓缓流动。
“风哥,”栓子小声问,“柱子哥他们……能成吗?”
“能。”秦风眼睛没离开望远镜,“柱子嗓门大,敲锣放炮在行。二十个人弄出的动静,够野猪喝一壶的。”
正说着,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锣响。
“当——”
声音闷,距离远,但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三声短促的锣响,像把刀子,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开始了。
秦风放下望远镜,深吸一口气。他能想象出那边的场面:赵铁柱带着二十个人,分成四组,从三个方向慢慢逼近野猪老窝。他们敲锣,呐喊,时不时放个二踢脚——那玩意儿窜上天,“砰啪”两声炸响,在山谷里回声能传二里地。
果然,锣声之后,隐约传来人声。听不清喊的啥,但能听出那股子狠劲儿。接着是“砰——啪!”的二踢脚炸响声,一声,两声,此起彼伏。
山林被惊动了。鸟群“扑棱棱”飞起,在灰白的天空里乱窜。远处传来野兽惊慌的奔跑声,分不清是兔子还是狍子。
秦风重新举起望远镜。镜头里,野猪老窝那片林子开始有动静了。树在晃,不是风吹的那种有节奏的晃动,而是乱晃,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
忽然,一个黑影从林子里窜出来。不大,百十来斤,是头黄毛子。它惊慌失措地往山谷方向跑,但跑几步就停住,回头张望——这是野猪的习惯,傻,好奇心重。
紧接着又窜出几头,有半大的崽子,也有百多斤的母猪。它们聚在一起,惊慌地哼叫着,在原地打转。
“还没出来。”秦风低声说。
话音刚落,林子里传出一声低沉的、拉风箱似的哼哧声。这声音跟其他野猪的尖叫完全不同,闷,沉,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凶劲儿。
所有野猪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林子边缘的灌木“哗啦”一声被撞开。一个巨大的黑影走了出来。
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但能看出轮廓——肩背像小土包,脑袋低垂,走起路来不慌不忙。它走到野猪群前面,停住,昂起头。
即使隔着几百步,秦风也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感。这不是之前那些探路的小角色,这是正主儿——四百斤往上的炮卵子,野猪群里的二当家。
这头炮卵子没有立刻逃跑,反而对着驱赶组的方向,发出一声挑衅般的低吼。那声音像闷雷,在晨雾里滚动。
远处,驱赶组的锣声停了停。显然,他们也看见了这个大家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