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照片的小店藏在大学路尽头的巷子里,青灰色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木质招牌上“时光显影”四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风一吹,挂在门楣上的风铃就叮叮当当地响,像在数着来往的脚步。
林溪推开玻璃门时,一股淡淡的药水味混着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正戴着老花镜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放进相册。听见动静,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是小江吧?上周打电话说要洗樱花照的。”
江熠赶紧点头,从相机包里掏出那卷用黑色纸筒装着的胶卷,递过去时指尖微微发颤。“张爷爷,麻烦您洗两份,”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一份过塑,要最厚的那种膜;另一份不用处理,我们要贴在相册里。”
“知道知道,”张爷爷接过胶卷,对着光看了看,嘴角的皱纹里漾开笑意,“看这卷的曝光,拍得定是不错。你们年轻人的花样就是多,我们那会儿啊,洗张照片得等上三天,哪像现在,立等可取。”
等待显影的间隙,两人坐在店门口的长条木椅上。阳光透过爬山虎的缝隙漏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撒了把碎银。林溪把那个装着“时光标本”的铁盒放在膝头,轻轻掀开盖子——里面铺着层深蓝色的绒布,十几片压干的花瓣和树叶整齐地排列着,像列队的小士兵。
最左边是片边缘带着齿痕的樱花,粉白色的花瓣已经有些发脆,却依然能看出当年饱满的弧度。“这是高三那年你塞给我的,”林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声音轻得像怕惊醒它,“我当时正做数学题,摸到课本里有东西,还以为是你画的小太阳,捏起来就往嘴里塞,结果一咬——”
“结果发现是真花瓣,”江熠笑着接话,眼里的光忽然变得很软,“你当时脸都红了,把花瓣吐在草稿纸上,还用笔戳了好几个洞,说我‘幼稚得像棵不会开花的树’。”
“那你还笑!”林溪嗔怪地推了他一把,指尖却被他顺势握住。他的掌心带着洗照片药水的微涩,温度却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她从铁盒里拿出第二件标本——片玉兰花瓣,洁白得像凝固的月光,边缘被岁月磨出了细微的毛边。“这是去年春天在高中校园捡的,”林溪把花瓣放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你当时踩着我的脚背让我够新芽,转身时就看见这片落在你校服口袋上,像给灰色的布缀了颗星星。”
江熠的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摩挲,忽然从背包里掏出支银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片小小的银杏叶。“我们给每个标本写日期吧,”他低头在花瓣背面写下“3.15 玉兰初绽”,字迹清秀又认真,“这样就算过了十年,也知道它们是哪年哪月来的。”
林溪看着他写字的侧脸,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晚自习。他总爱在草稿纸的角落写日期,后面跟着一串奇怪的数字——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偷偷记下的,和她对视的次数。
两人一个递标本,一个写日期,铁盒里的“时光”很快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坐标。那片初雪天捡的银杏叶背面,江熠写下“11.20 银杏满地”;那枚海边捡的贝壳碎片旁,林溪标上“8.15 浪花吻过的石头”;还有片三角梅的紫色花瓣,被写上“5.2 玻璃花房的秘密”——那是他第一次在花房画她时,落在画纸上的那片。
“这个是什么?”江熠忽然拿起铁盒最底层的东西,是片干枯的迎春花,嫩黄色早已褪成浅褐,却依然能看出纤细的花茎。
林溪的脸颊忽然发烫,抢过花瓣塞进盒底:“没什么……是刚认识你时,社区运动会跑道边的。”
其实她没说的是,那天他冲过终点线时,发梢沾着片迎春花,她悄悄捡起来,夹在了当时读的《诗经》里,一藏就是好几年。
“叮铃——”风铃又响了,张爷爷举着一沓照片从里屋走出来,脸上的笑容像晒足了太阳的棉花。“快来看看,”他把照片放在柜台上,“这樱花拍得,比我年轻时候见的都好看。”
照片还带着点湿润的凉意,一张张摊开在阳光下,像铺开了一整个春天。第一张是林溪站在樱花园入口,木牌上的“最佳赏花期”刚好框在她头顶,风掀起她的发梢,几缕发丝缠着片粉白的花瓣;第二张是江熠蹲在花树下换胶卷,后颈沾着片樱花,侧脸被阳光镀上了层金边;第三张最妙,两人在花海深处的长椅旁打闹,林溪伸手去抢相机,江熠偏头躲开,快门按下的瞬间,恰好有阵花瓣雨落下,把两个笑着的身影笼在粉白的光里。
“这张要过塑最大的那种,”林溪指着那张花瓣雨里的合影,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要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
江熠拿起那张他偷拍的侧脸照——林溪低头念散文时,发梢的花瓣落在打印稿上,刚好遮住“樱花”两个字。“这张我要贴在相册第一页,”他的指尖拂过照片里她的睫毛,声音轻得像耳语,“比任何散文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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