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这天,天刚蒙蒙亮,林溪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了。不是惊蛰时那种试探性的啾鸣,而是成百上千只麻雀聚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地唱着,像在宣告春天最后的盛宴。她揉着眼睛推开窗,风里带着点潮湿的暖,裹着股清冽的香——是院墙外的茶树开了,白瓣黄蕊的小花藏在绿叶间,像撒了把碎雪。
手机在枕边震动,屏幕亮起时,江熠的名字像浸了晨露的叶尖。“醒了吗?”他的声音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背景里能听见竹篮碰撞的轻响,“我爷说谷雨摘的茶最香,叫‘雨前茶’,我们去后山采茶吧?我妈说要炒新茶给你尝尝。”
林溪披衣坐起,看见窗台上的茉莉抽出了新芽,嫩得能掐出水。“可是我不会采茶啊,”她对着话筒呵气,看见白气在晨光里散开,“别到时候把老叶都摘了。”
“我教你,”江熠的声音一下子亮起来,像被阳光晒透的茶芽,“很简单的,就摘最上面的一芽一叶,我爷说那样的茶泡出来才清。半小时后在巷口等你,带个小竹篮。”
挂了电话,林溪赶紧翻出件浅绿的棉麻衬衫,配着白色的帆布鞋,往镜子里看了看,觉得自己也像株刚冒头的茶芽。下楼时,妈妈正往竹篮里装早餐:“刚蒸的玉米馒头,配着咸菜吃,上山采茶饿了垫垫。”竹篮是外婆留下的,竹篾编得细密,提手处被磨得发亮,像浸了层包浆。
巷口的老槐树下,江熠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拎着两个竹篮,篮沿系着红绳,像两只待飞的小蝴蝶。“你看这露水,”他指着路边的草叶,晶莹的水珠在晨光里闪,“我爷说带露水的茶最鲜,炒出来带着甜味。”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后山走,路边的蒲公英结了绒球,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像群白色的小伞兵。江熠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她:“这边滑,踩着石头走。”他的脚步声很轻,像怕踩疼了刚醒的草芽。
后山的茶园藏在竹林后面,一坡的茶树修剪得整整齐齐,像排绿色的波浪。晨雾还没散,把茶树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里,叶尖的露珠顺着叶脉往下淌,在土里积成小小的水洼。“你看,”江熠蹲在一株茶树前,指着最顶端的嫩芽,“就摘这个,一芽带一叶,不能多摘,不然茶树会累着。”
他的指尖轻轻捏住芽尖,手腕一旋,嫩芽就落在了掌心,动作快得像蝴蝶点水。“要这样用巧劲,”他把嫩芽放进林溪的手心,指尖的温度混着露水的凉,让她心里轻轻一颤,“别用指甲掐,会留下印子,炒出来有苦味。”
林溪学着他的样子捏芽尖,可要么捏不住,要么把嫩叶揉皱了,急得鼻尖冒汗。江熠就蹲在她旁边,耐心地教:“手指再并拢点,像这样……”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茶汁的绿,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这谷雨的晨光,暖得让人发慌。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薄荷牙膏的清,混着茶树的香,让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你看,这不就摘下来了?”他松开手时,一枚完整的芽叶落在竹篮里,嫩得像块翡翠。林溪低头看着竹篮,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心跳像山涧的水,“咚咚”地撞着石头。
太阳慢慢爬上山头,晨雾散了,茶园里亮堂起来。林溪的竹篮里已经攒了小半篮茶芽,虽然大小不一,却都是一芽一叶,看得江熠直点头:“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爷说我摘的像喂兔子的。”
“那是你教得好,”林溪擦了擦额角的汗,看见他的蓝布衫后背洇出片深色,显然也累坏了,“歇会儿吧,我带了馒头。”
两人坐在茶园边的青石上,就着山风啃馒头。玉米的甜混着咸菜的咸,在嘴里慢慢化开,竟比在家里吃着香。“你看那片竹林,”江熠指着远处的青竹,“我爷说谷雨的竹笋长得最快,一天能蹿半尺,等下摘完茶,我们去挖几根,我妈说要做竹笋炒肉,鲜得很。”
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竹林深处隐约有几株新笋,裹着褐色的笋衣,像群胖娃娃。“挖竹笋要不要带工具?”她咬着馒头问,看见他嘴角沾着点咸菜末,忍不住笑,“你看你,吃得像只小松鼠。”
江熠赶紧用手背擦嘴角,却越擦越花,惹得林溪笑得更厉害了。他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猛啃馒头,耳尖红得像茶园边的野蔷薇。
采茶采到日头偏午,两人的竹篮都满了,茶芽在篮里堆得像座小绿山,透着股清冽的香。江熠把竹篮往肩上一挑,绳子勒在他的锁骨处,显出好看的弧度:“走吧,回家炒茶去,我爷说新茶要趁鲜炒,放久了就没那股劲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江熠走在后面,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指尖碰到她的手腕时,像有片茶叶落在心尖,轻轻的痒。路过山泉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洗把脸吧,山泉水凉,解乏。”
泉水从石缝里渗出来,汇成小小的水潭,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林溪掬起一捧水,凉丝丝的从指缝漏下去,溅在脚踝上,像撒了把碎冰。江熠也蹲在水边洗脸,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落在蓝布衫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看得她心里像被泉水泡过的茶芽,软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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