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这天,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风里裹着细碎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山染成了淡淡的青。林溪坐在窗前叠纸钱,指尖划过粗糙的草纸,想起过世的外婆——去年这个时候,外婆还坐在藤椅上教她搓纸锭,说清明的纸要搓得紧实,祖宗才能收到。
手机在桌角震动,江熠的名字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暖。“在你家楼下,”他的声音带着点潮湿的哑,背景里能听见竹篮晃动的轻响,“我妈做了青团,刚蒸好的,给你送点。”
林溪赶紧擦了擦手跑下楼,楼道里的瓷砖渗着潮气,踩上去有点滑。单元门推开时,雨丝扑面而来,带着点清冽的凉,江熠就站在屋檐下,穿着件深蓝色的外套,肩头落了层薄湿,手里拎着个竹篮,篮里的青团用荷叶包着,透着淡淡的绿。
“刚出锅的,还热乎着,”他把竹篮往她手里递,指尖沾着点艾草的绿,“我妈说清明吃青团,‘青’谐音‘清’,能清掉晦气。有豆沙馅和咸菜馅的,你尝尝哪个合口味。”
林溪接过竹篮,荷叶的清香混着艾草的苦香涌出来,让人心头一振。她低头看向江熠的鞋,帆布鞋的鞋边沾着泥,像是走了不少路:“怎么不等雨停了再送?路这么滑。”
“我爷说清明的雨最养人,青团得趁这雨气吃才够味,”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飘进来的雨丝,“你家等下去上坟吗?我爷说今天路上人多,骑车慢点。”
“嗯,等下跟我爸妈去看外婆,”林溪往屋里让他,“进来喝杯热茶吧,外面冷。”
江熠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屋。客厅的供桌上摆着外婆的遗像,相框前的白烛燃着小小的火苗,在穿堂风里轻轻晃。他看见供桌,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去泡茶。”林溪转身进了厨房,听见他在客厅里小声说了句“外婆好”,心里忽然一暖——他总是这样,细心得让人意外。
等她端着茶出来时,江熠正站在供桌前,看着外婆的遗像发呆。照片里的外婆笑得温和,手里抱着小时候的林溪,扎着两个羊角辫。“外婆看起来很慈祥,”他轻声说,像是怕打扰了这份安静,“跟我奶奶有点像,都爱穿蓝布衫。”
林溪把茶递给他,他双手接过,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像是在汲取暖意。“外婆以前也爱做青团,”她望着遗像,声音轻轻的,“用野艾草做的,说比家种的香,每年清明都要蒸一大笼,分给邻居家的孩子。”
“我妈今天也采了野艾草,”江熠喝了口茶,“在山脚下挖的,带着露水呢,说要留一把给你,晒干了明年泡水喝,能明目。”
林溪心里一动,外婆以前也总说野艾草泡水好,只是她嫌苦,很少喝。没想到江熠连这个都记着,或许是上次扫墓时听她提过一句,便放在了心上。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些,打在玻璃上“噼啪”响,像谁在轻轻敲窗。江熠看了看表,起身告辞:“我得回去了,我爷说要赶在午时前上山,说那时候阳气足。”
林溪送他到门口,他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递到她手里。布包是用蓝印花布做的,上面绣着株小小的艾草,针脚细密了不少,显然是练过的。“给你的清明礼物,”他的声音有点低,眼睛盯着脚边的地板,“是我用檀木刻的平安牌,我爷说清明戴这个,祖宗会保佑平安。”
林溪打开布包,里面的平安牌方方正正的,刻着“平安”两个字,字体朴拙,边缘打磨得光滑温润。檀木的纹理里还带着点新刻的木屑,凑近闻,一股沉静的香混着雨气的凉,让人心里安定。“这字刻得真好,”她举着平安牌笑,“比上次的桃木蛇还工整,看来没少练。”
“我爷教我刻的,”他挠了挠头,耳尖在暖光里泛着红,“刻坏了五个才成的,前几个不是把‘安’字刻少了点,就是把牌面刻歪了,我爷说我手笨。”
林溪摸着牌上的纹路,忽然发现牌子背面刻着个小小的“溪”字,刻得极浅,像怕被人发现似的,藏在檀木的棕褐色里。她把平安牌放回布包,指尖碰到他残留的温度,心里像被雨泡过的艾草,带着点微苦的暖,缠缠绵绵的。
“路上小心。”她把布包揣进兜里,掌心能感受到牌面的凉。
“你也是,”江熠站在屋檐下,回头冲她笑,“上坟别太伤心,外婆肯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雨幕里,他的身影慢慢走远,蓝外套的颜色在灰蒙蒙的背景里格外显眼,像株倔强的艾草。林溪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他的影子拐进巷口,才轻轻关上门。
供桌前的白烛还在燃着,火苗稳定了些,不再摇晃。林溪拿起一个青团,荷叶的清香裹着艾草的苦,咬一口,豆沙馅的甜在嘴里漫开,刚好中和了那点苦,像外婆在时的味道——严厉里藏着温柔,让人想念。
去外婆墓地的路上,雨已经小了,变成了蒙蒙的毛毛细雨。林溪把平安牌攥在手里,檀木的凉透过掌心传过来,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爸妈走在前面,低声说着外婆生前的事,语气里带着怀念,却不悲伤——外婆常说,人老了就是换个地方睡觉,不用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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