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陈幸从A市带来的三角梅抽了新芽。
千遇偶然瞥见,才意识到,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这是家里为数不多的新生命,千遇想了想,将它搬到书桌向阳一角。
文素素的精神时好时坏,却总在傍晚时分,搬着小椅子坐在书桌旁,看着千遇刷题的背影发呆。
千遇的作息像上了发条。
清晨五点半起床,煮好母亲能下咽的软粥,配着切得极碎的酱拌黄瓜丝。
早读时会把课本念出声,从古诗文到英语范文,声音清亮,故意让客厅里的母亲能听见。
放学路上绕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山药、南瓜,学着陈幸的样子熬羹汤。
晚自习回家,不管多晚,都会坐在母亲床边,把当天的试卷一张一张摊开:“妈,还是年级第一,没退步。”
文素素的手已经没力气握笔,却会用马克笔在便签纸上画小小的太阳,贴在千遇的满分数学试卷上。
像千遇读幼儿园上小学时那样,鼓励,引导,陪伴,像明灯一样指引。
池神的高分后面,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在背后托举。
有时疼得睁不开眼,听见女儿说“这次模拟考拿了全市第一名,离北大又近了一步”。
文素素会艰难地勾起嘴角,轻声说“我的小水最棒了”。
池天磊请到假就会赶来,笨拙地学着做家务。
曾经近在咫尺,难得见他一面。
海市千里迢迢,他日夜兼程风雨无阻。
默默收起君子不入庖厨的做派,洗千遇换下来的校服,把文素素的毛衣熨得平整,却总在做饭时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千遇从不抱怨,只是默默收拾残局,偶尔还会教他:“妈妈只能吃软一点的米饭,水要比米多一指节。”
三个曾经疏离的人,在倒计时的日子里,第一次有了“家”的模样。
千遇曾经多么渴望这样的温馨,此刻就有多么心酸无奈。
人为什么总是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呢?
陈幸每次模拟考结束都会赶夜里飞机来,带来陈妈妈陈外婆寄来的补身体食材,帮千遇打扫卫生收拾屋子,有时帮着推文素素去楼下散步。
大部分时候池天磊也在,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文素素精神不济,但能将千遇的童年记得清清楚楚。
总会说起千遇小时候的趣事:“她刚上幼儿园那会儿,可爱哭了,每次进学校都要哭好久——妈妈,你一定要第一个来接我。我刚当妈啊,溺爱得不行,就说,要不我们今年不上学了吧,明年再上。你猜她怎么说——”
文素素费力说完一段话,露出慈爱的笑容。
陈幸配合道:“她怎么说?”
文素素接着说:“她说不行妈妈,我要考北大给你,这样奶奶就不会嫌弃你学历低了。”
文素素顿了顿,“陈幸,她聪明敏感,她什么都明白,你以后……”
她的话被腹部的疼痛打断,陈幸忙给她翻止痛药。
池天磊弯腰送水。
文素素咽下药片,又是一阵呕吐。
她憋着没吐出来,坐在轮椅上急促地喘着气。
陈幸当即脱下外套,接住她的呕吐物。
文素素见状,心里不是滋味。
亲儿子都不一定做到这个地步。
当天晚上,文素素提出去疗养院住几天。
她不想家里人这么辛苦。
千遇坚决不同意:“我不会丢你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向你保证,我的成绩不会下滑,我说到做到。”
这一刻,文素素巴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她在半夜痛醒,起身摸到女儿温软的身体。
她不嫌弃自己久病不愈一股将死之味,团成一团,缩在自己怀里。
像小时候一样。
几乎她一动,千遇就会醒来,问她哪里不舒服,闭着眼睛给她倒水揉肚子。
第二天,趁着她去上学,文素素打通千寻的电话:“千寻,下次你过来,能不能带你妈妈过来一趟,我想见见她。”
千寻妈妈原名李芳英,初中辍学,被江老大哄着带去外地打工,一进工地深似海,早早成了母亲。
李芳英特别爱哭。
她一身体面地出现在海市,看见千遇清瘦的身影背过去擦眼泪。
单独照顾文素素的时候,她捂着眼睛哭。
文素素艰难挤出笑劝她:“我和千遇没掉的眼泪,都让你哭完了。”
千寻出现在海市,千遇是生气的,要求她立刻回去,不要分心。
千寻没理她,只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脑袋埋进她后背,眼泪打湿她的睡衣。
千遇微微侧身轻拍姐姐后背,“有时候我很怀疑,我才是姐姐,而你是妹妹。”
千寻没说话,哭声更甚,抱着千遇整个人都在抽噎。
“姐,生离死别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我好像麻木了,有时候看她那么痛,我的不舍成了对她的折磨,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
第二天她将姐姐送去车站,按照文素素的意愿,留下李芳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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