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丢进了滚烫的沥青，沉浮不定。
痛。
这是一种精神被撕裂，又被粗暴粘合起来的钝痛，直达灵魂深处。
陈默感觉自己的精神就像个被反复格式化后又强行恢复数据的烂硬盘，每个角落都在呻吟。
妈的……
乌鸦那孙子，下手是真黑。
要不是最后关头，那股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之魂觉醒，他现在恐怕真成了永嘉之乱DLC里的一个永久NPC。
在一片混沌中，只有从乌鸦翅膀里捕捉到的几个模糊文字，在他意识深处闪烁，成了唯一的指引。
【……自焚……玄武楼……】
这是最后的线索，也是唯一的路标。
陈默不再思考，也不再对抗。他蜷缩起残破的精神，任由那股来自玄武楼的引力，拖拽着自己穿过混乱的时空乱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撕扯着他的能量终于缓缓的平息时，陈默睁开了双眼。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火光与哀嚎。
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仿佛光和声音都被吞噬了。
-
陈默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烧成焦炭的废墟上。脚下是琉璃瓦融化后凝固的黑色结晶，空气里有股陈旧的灰烬味。
不远处，一座高楼的残骸歪歪斜斜的插在废墟中央。一块烧得只剩一半的牌匾上，还能看见两个字。
玄武。
找到了。
这里就是传国玉玺最后出现的地方。
但……
陈默的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一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这地方，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正常，像有人特意布置过一样。
陈默的目光投向废墟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男人身穿龙袍，面容枯槁，眼神空洞。
他怀里抱着一枚方印，散发着月光般虚幻的光芒。男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但整个空间的压抑感都来自于他。
他就是传国玉玺的最后一任持有者——后唐末帝，李从珂。
或者说，是他的执念体。
就在陈默出现的瞬间，李从珂的执念体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键，开始了行动。
他缓缓的举起火把，脸上满是悲哀，动作却很坚决，点燃了自己的龙袍。
呼——
无形的火焰，在他的身上燃起。
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抱着那枚虚幻的玉玺，在火焰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登楼自焚的动作。
一次又一次。
这个动作无限循环，永不停止。
每循环一次，空间里那股天命已绝、万事皆空的虚无气息，就浓重一分。
陈默默默的看着。
他知道，这就是九州阁前辈们面对的最后考验。
这是一道无法用武力或智谋破解的难题，直指灵魂。
历经千辛万苦追寻的圣物，最终的结局却是和主人一起烧成灰。这种巨大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人的信念。
就在这时，陈默的【因果之瞳】捕捉到了一些异样。
在废墟的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微弱的光点。
他拖着沉重的精神体走过去，伸手触碰了一个光点。
嗡——
一段充满不甘和绝望的遗言涌入他的脑海。
【……天命已绝……原来……一切都毫无意义……我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九州阁，第七代镇守者，林清玄，绝笔。
陈默又走向另一个光点。
【……错的……我们都错了……哈哈……原来结局……早已注定……】
这是九州阁第九代镇大将，王破军的绝笔。
【骗局……都是骗局……】
【……回不去了……】
一个个光点，就是一位位前辈的墓碑。
他们都成功抵达了这里，却都倒在了最后一关。
他们被残酷的真相吞噬了灵魂，精神崩溃后，最终消散在这片废墟里。
李从珂的执念，用残酷的史实粉碎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的信念，告诉他们：
你们的努力毫无意义。
你们的坚持只是个笑话。
天命到此为止了。
那股冰冷的虚无感，也开始顺着精神链接侵蚀陈默。
-
然而……
陈默只是静静的站着，脸上面无表情。
绝望？无力？虚无？
不好意思，刚在永嘉之乱里吃撑了，现在有点消化不良。
亲身经历了一百次神州陆沉的惨状，又靠着一句未来史硬生生翻了盘，眼前这点亡国之君的表演，对他来说，就像看一场三流苦情戏。
甚至……有点想笑。
他的【因果之瞳】虽然布满了裂痕，但底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他没有像前辈们那样纠结天命的意义，也没有去感受亡国的悲痛。
他只是像个苛刻的影评人，一遍又一遍的审视着李从珂的表演。
第一遍，他看着李从珂点火，一脸悲伤。
第二遍，他看着李从珂抱着玉玺，在火焰中站着。
第三遍，他看着李从珂的身体化为灰烬，又在原地重生。
……
第十遍。
陈默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他发现了一个细节。一个所有前辈都因为太过悲伤而忽略的细节。
李从珂的眼神。
他的眼神虽然空洞，带着悲哀，可在那悲哀和麻木的最深处，竟然藏着一丝如释重负？
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恐惧？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一个决心抱着国之重器殉国的人，怎么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一个死了上千年只剩下执念的亡魂，又在恐惧什么？
除非……
他在演。
他用自己的死亡，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谎言！
想通了这点，陈默再看眼前这出末帝自焚的悲壮大戏，感觉味道全变了。
那悲伤的表情显得很假，决绝的动作也十分刻意。
就连那燃烧的火焰，都透着一股“快来看我死得多惨”的廉价感。
太假了。
陈默缓缓的抬起头，目光穿过虚无的火焰，锁定了李从珂空洞的眼睛。
他没有大声喝问，也没有试图去打断这场循环。
他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轻轻的开口了，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声音不大，却精准的揭开了这场千年大戏的真相。
“你的演技，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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