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神都的第一场霜,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酷烈。
清晨的寒气,如同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纱,笼罩着整座巍峨的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白霜,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出一种近乎凄冷的、苍白的光。
卯时的晨钟,依旧准时敲响。
然而,今日的太极殿,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百官们早已按照品阶,肃立于殿中。但那九十九级白玉龙阶之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九龙御座,却空空如也。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自三天前,一道简短到近乎冷酷的旨意从紫宸宫传出——“陛下龙体欠安,暂罢早朝,诸事由内阁与东宫共议”之后,这位执掌大周权柄、令四海臣服的女帝,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
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压抑到了极点的沉默之中。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揣测、不安,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恐惧。
龙体欠安?
对于这位自登基以来,便以钢铁般的意志与精力,闻名于世的君王而言,这四个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极度的反常。
她也会病吗?
那个仿佛永远不会疲倦,永远不会倒下的身影,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
没有人敢公开议论,但私下里,各种各样的流言,早已如同野草一般,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地滋生。
有人说,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也有人说,陛下是积劳成疾,旧病复发。
更有人,将此事与十天前那场血腥的刺杀,以及那桩仓促而诡异的皇太女大婚,联系在了一起,编排出了一套套耸人听闻的、关于宫闱诅咒与阴谋的说法。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沉默中蔓延。
而这种恐惧,在今日的清晨,达到了顶峰。
因为,就在刚刚,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遍体生寒的消息,从宫城的最深处,悄然传了出来——
屹立于紫禁之巅,象征着女帝本人,那盏已经燃烧了整整十五年,从未熄灭过的“孤焰”,灭了。
……
紫宸宫,寝殿。
浓重的、苦涩的药味,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成实体。
殿内,所有的窗户,都用厚重的帷幔紧紧地遮蔽着,不让一丝一毫的阳光,透射进来。只有几支手臂粗细的牛油巨烛,在角落里静静地燃烧着,投射出昏黄而摇曳的光影。
光线,很暗。
气氛,很沉。
掌印太监赵权,跪在龙床之侧,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血色,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绝望。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十几名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御医,也同样跪伏于地,一个个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一道微弱的、却又无比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一起一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中断。
那呼吸声,来自于龙床之上。
武曌,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身上盖着一床明黄色的、绣着九凤朝阳的锦被,但那床华贵无比的被子,却丝毫无法掩盖住她此刻的……衰败。
仅仅三天。
那个曾经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颤抖的女人,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原本饱满光洁的皮肤,也变得松弛而蜡黄,浮现出一种不祥的、属于暮年之人的灰败之色。
她那双曾经如同寒星般锐利,能洞穿人心的凤目,此刻,也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浓重的阴影,显得疲惫不堪。
她仿佛,不是病了。
而是……老了。
是在一夜之间,跨越了数十年的光阴,直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忽然,她那紧闭着的眼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浑浊而又疲惫的眼睛啊。
曾经的锐利与威严,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一般的……灰暗。
“赵权……”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被风干了的朽木,在相互摩擦。
“老……老奴在!”
赵权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凑到了床边,将耳朵贴了过去。
“铜雀台……”
武曌的目光,艰难地,转向了窗幔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层层的阻隔,看到那座屹立于宫城之巅的孤高建筑。
“……火,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
却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赵权的心上!
赵权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铜雀台。
那是女帝登基之后,力排众议,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在皇城西北角,修建的一座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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