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松涧的暮色总来得比别处沉些,残阳像被揉碎的金箔,黏在墨绿的松针上,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唐僧的僧袍角上,染出几星黯淡的光。八戒把钉耙往地上一戳,肚子里的肠鸣声比远处的涧水还响:“师父,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走下去别说化斋,怕是连口水都找不着了!”
沙僧正蹲在溪边滤水,闻言抬头看了眼天色,眉头拧成结:“二师兄说得是,方才我看那涧水浑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涌,咱们还是早些找个干燥处扎营,别夜里出岔子。”
孙悟空斜倚在一块青石上,金箍棒绕着指尖转了个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芒——自他斗战胜佛的元神觉醒后,这西游路上的“不对劲”就越来越多,往日里寻常的山风草木,此刻在他眼里都裹着层扭曲的数据流,像被揉皱的锦缎,总也展不平。他没接八戒的话,只朝唐僧方向偏了偏头:“师父,前面那片松林看着干净,咱们去那儿歇脚,我去周遭探探。”
唐僧合十点头,声音温和:“悟空辛苦,莫要走太远,早些回来。”
孙悟空应了声,脚尖一点就掠出丈远,金箍棒在掌心缩成细针大小。刚绕过松林拐角,就觉头顶的风突然变了向,原本往西吹的气流猛地折转,竟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味道他熟,是南海普陀山的香火气,可这枯松涧离南海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有菩萨的气息?
他心头一凛,纵身跃上最高的松枝,抬眼望去时,却见西方天际飘来一团祥云,只是那祥云却不像往日里那般规整,反倒歪歪扭扭的,像醉汉踉跄的脚步。云团上立着一道身影,白衣广袖,正是观音菩萨,可往日里眉目慈悲、宝相庄严的菩萨,此刻却蹙着眉,手里的杨柳枝垂在净瓶外,瓶中的甘露竟洒了好几滴在云团上,溅起细碎的银光。
“菩萨?”孙悟空喊了一声,身形已掠到祥云旁。
观音菩萨闻声转头,眼神却有些茫然,见了孙悟空,才似松了口气,可语气里仍带着困惑:“悟空?你怎会在此处?贫僧……贫僧这是到了哪里?”
孙悟空心里咯噔一下。观音菩萨是谁?那是能掐会算、执掌南海普陀、连天道轨迹都能勘破几分的大能,别说在西游路上,就是三界之内,也没听说过菩萨会“迷路”。他盯着菩萨的眼睛,见那往日里清澈如琉璃的眼底,竟裹着层极淡的灰雾,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感知,忙问道:“菩萨,您从普陀山来?要往哪里去?怎会认不得路?”
观音菩萨抬手揉了揉眉心,广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贫僧本是察觉西游道途上有‘轨迹偏差’,想来修正几分,可刚出普陀山没多远,就觉一股怪力缠上了贫僧的元神,那力量像是能搅乱‘神性代码’,贫僧的天眼竟勘不破周遭的方位,祥云也失了方向,飘着飘着就到了这里。”
“神性代码?”孙悟空眉梢一挑,这词和他觉醒后感知到的“数据流”隐隐呼应。他伸手在空中虚划一下,指尖掠过的地方,金色的线条一闪而逝——那是只有他能看见的西游世界底层代码,此刻那些线条竟在剧烈抖动,像是被狂风撕扯的丝线。“菩萨,您看这个。”他将指尖的金光引到菩萨面前。
观音菩萨瞳孔微缩,原本茫然的眼神骤然清醒了几分:“这是……天道编织的世界代码?怎会乱成这样?”她抬手拂过那金色线条,指尖刚触到,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好强的干扰力!这力量能扭曲代码轨迹,贫僧的元神感知就是被它挡住了,所以才辨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八戒的叫喊:“猴哥!你在哪儿呢?师父让你赶紧回去!”
孙悟空低头,见唐僧、八戒和沙僧都站在松林边朝他挥手,忙对观音菩萨道:“菩萨,先跟我去见师父,咱们找个地方细说,这野外不安全。”
观音菩萨点头,跟着孙悟空落下云团。刚到松林前,八戒就凑了上来,眼睛瞪得溜圆:“哎哟!真是观音菩萨!菩萨您怎么来了?莫不是特地来给咱们送吃的?”
唐僧见了观音,忙上前躬身行礼:“弟子玄奘,见过观音菩萨。”沙僧也跟着行礼,手里还紧紧攥着降妖宝杖——他虽憨厚,却也看出菩萨神色不对,不敢有半分松懈。
观音菩萨抬手扶起唐僧,语气比刚才缓和些,却仍带着忧虑:“玄奘不必多礼,贫僧此次并非专程前来,而是……迷路了。”
“迷路?”八戒惊得张大了嘴,“菩萨您还能迷路?这世上还有您找不到的地方?”
“八戒,不得对菩萨无礼!”唐僧喝止了八戒,转向观音,“菩萨定是遇到了难处,若不嫌弃,咱们先在这松林里歇下,慢慢说。”
几人找了块平整的空地,沙僧取出干粮和水,唐僧递给观音一杯清水,观音接过,却没喝,只看着杯中水面——那水面竟不是平的,反倒像有漩涡在底下转,映出的人影也歪歪扭扭。“你们看,”她把杯子递给唐僧,“这世间的物象,都被那股干扰力扭曲了,贫僧的天眼勘不破,连寻常的水影都不能作准,自然辨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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