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岭的晨雾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冷意,像是被冻住的执念,黏在嶙峋的怪石上,又顺着白骨洞潮湿的石阶往下淌。白骨精蜷在洞底那具千年玉棺里,指骨轻轻叩着棺壁,发出“嗒、嗒”的轻响——这动作她做了多久?三百年?五百年?还是更久?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叩击的节奏都一模一样,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连停顿的间隔都分毫不差。
洞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伴随着沙僧挑担的吱呀声、八戒哼哧哼哧的抱怨声,还有那个穿着锦襕袈裟的僧人偶尔念诵的经文。白骨精的头骨微微抬起,眼窝深处的幽火猛地窜高了半寸——来了。又是这一幕。
她本该像往常一样,捏个隐身诀溜出洞,先变个村姑,挎着篮子装作送斋饭,再等那只猴子识破,然后变个老妇哭哭啼啼,最后变个老公公来寻亲。每一步都像刻在骨头缝里的规矩,连篮子里馒头的个数、老妇拐杖的纹路、老公公的白发根数,都分毫不差。可这次,当她的指骨触到洞壁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骨缝钻了进去,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规矩”烫得皱缩起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骨,原本泛着青灰的骨头上,竟浮现出几缕极细的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小蛇,在骨头上蜿蜒游走。这是什么?白骨精晃了晃头骨,眼窝里的幽火剧烈跳动——她突然想起了一些碎片似的画面:上次她变作村姑时,篮子里的馒头本该有十二个,可那天她鬼使神差地放了十三个,结果那只猴子的金箍棒挥过来时,比往常慢了半拍;还有上上次,她变作老妇,本该往西边跑,却下意识地往东边躲,竟撞见了本该在南边化斋的八戒。
那些被她当成“失误”的瞬间,此刻突然像串珠子一样,被那金色纹路串了起来。
“不对劲……”白骨精的喉骨上下滚动,发出嘶哑的声音。她从玉棺里飘出来,洞壁上的影子不再是固定的白骨形状,而是随着她的念头忽明忽暗,有时是村姑的窈窕,有时是老妇的佝偻,有时又变回嶙峋的白骨——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她的变化术从来都只能按“剧情”来,一步都错不得。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僧的经文念到了“色即是空”,八戒的抱怨也变成了“师父,这岭子邪门得很,俺老猪总觉得背后发凉”。白骨精飘到洞口,偷偷往外看,只见孙悟空走在最前面,金箍棒斜扛在肩上,火眼金睛里不再是往常的金光,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像是能看穿空气里的什么东西。当孙悟空的目光扫过白骨洞的方向时,他突然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嘀咕了一句:“奇怪,这妖气……怎么跟上次不一样?”
就是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进了白骨精的脑海。
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相遇”?每次都是她变化,被悟空识破,然后被打跑,或者被打死——不对,她明明记得自己被那金箍棒劈中过好几次,可每次醒来都还在这白骨洞里,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以前她只当是自己命大,可现在,那金色纹路在她的肋骨上绕了一圈,让她突然明白了:不是命大,是“剧情”不允许她死。她是白虎岭的“妖”,是唐僧西天取经路上的“劫”,她的任务就是把悟空打跑,用来激化唐僧和悟空的矛盾,让唐僧念紧箍咒,让悟空受委屈——这才是她存在的意义?
“我……不是妖精?”白骨精的头骨微微颤抖,眼窝里的幽火开始变得暗淡,“我只是……一个‘角色’?”
就在这时,八戒的声音传了过来:“师父,你看那边有个姑娘,好像在砍柴呢!”
白骨精猛地回过神来——按照“剧情”,现在她该变作那个砍柴的姑娘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变化,骨骼被血肉包裹,青色的布衣开始在身上成形,手里还多了一把柴刀。可这次,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她的身体,让她朝着唐僧师徒的方向走去。
“住手!”白骨精在心里大喊,她拼命地抵抗着那股力量,柴刀从手里掉落在地上,布衣上开始出现裂痕,露出里面的白骨。
“咦?这姑娘怎么回事?”八戒惊讶地叫道。
孙悟空立刻举起金箍棒,火眼金睛里的蓝色光芒更盛了:“呔!妖精!又想装模作样骗我师父?”
金箍棒带着风声挥了过来,白骨精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逃跑。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根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金箍棒,眼窝里的幽火突然变得无比明亮,肋骨上的金色纹路开始疯狂地跳动,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对抗。
“我不是妖精!”白骨精嘶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绝望,“我不是来骗你师父的!是你们——是这个世界,逼我做妖精!”
金箍棒在离她头顶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孙悟空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半是姑娘、一半是白骨的怪物,火眼金睛里的蓝色光芒竟然开始变得紊乱。他能看到,在白骨精的身体周围,缠绕着无数细密的银色丝线,那些丝线连接着空气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白骨精牢牢地困在里面。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银色丝线,竟然和他自己觉醒时,身上出现的丝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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