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全场,眼神带着凛冽的杀意:“谁再敢鼓噪强攻武所,乱我军心,休怪我不念旧情!” 腰刀再次出鞘半尺,寒光慑人。
慑服于洪子山的积威和那清晰的利害分析,厅内的狂热气氛被强行压了下去。大部分头目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低头领命。然而,在这表面的服从中,一些目光隐晦地闪烁着失望和各自的心思。尤其是黄三疤子,站在靠后的角落,眼神阴鸷地在洪子山和几个同样面露不满的头目身上扫过。打下武所城,是他起家的地方,是他扬名立万、报仇雪恨的执念!洪大哥……终究是胆小了?还是……有了别的打算?
洪子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他重新坐回太师椅,拿起桌上一个粗瓷大碗,灌了一大口浑浊的米酒,任由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压下心中那丝不祥的预感。他知道,饥饿和仇恨是双刃剑,既能凝聚人心,也能在瞬间反噬自身。他对抗的是整个摇摇欲坠却依旧庞大的清廷机器,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时间在恐慌与谋划中悄然滑向深秋。十月的风,裹挟着闽西山区特有的湿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骨髓。阴霾的天空压得很低,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傅鉴飞站在医馆门口,望着武所城灰暗的天空。城内的气氛诡异而紧绷。前些日子的极度恐慌似乎沉淀下去,代之以一种死寂的等待。街上行人稀少,个个步履匆匆,脸裹得严严实实,眼神躲闪。城防营的士兵巡逻次数减少了,但眼神更加警惕凶狠,稍有可疑之人便呵斥盘查,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冬日的武所,寒风裹挟着山间的湿气钻入青石板街巷。
报纸以及各种传闻都接连传出龙驭上宾圣母皇太后升遐的消息时,离紫禁城千里外的武所,乡绅们捧着迟到的《申报》,在桐油灯下反复确认光绪帝与慈禧太后的死讯。
三岁小儿坐龙庭的传闻已经在武所在传开,扛盐包的脚夫们看见巡检司的差役突然撤了厘金局的告示。没过半月,新贴出的宣统元年黄历旁,赫然挂着摄政王载沣化除满汉畛域的诏令抄本。老秀才郑绍周在关帝庙前捻须长叹:当年长毛过境时尚有圣后贤君坐镇,如今...话未说完就被族中后生拽进祠堂——县里刚来了留日回来的学生,正鼓动大家剪辫子。剪辫子已经开始好多年了,早在1900年左右,当时粤、港地区的革命党人开始宣传剪发易服,支持社会各界尤其是学界的剪发行动,现在除了衙门的人,还有那些老派的读书人,大家基本接受了剪辫子。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朝廷的那些传统规则在慢慢的崩塌。
最惶惑的是畲民蓝阿婆,发现镇上布庄开始拒收铜元只认鹰洋。当《申报》上说载沣胞弟载涛考察各国陆军的消息时,武所巡防营突然征调民夫整修通往汀州府的官道,里长挨户摊派新政捐,连烧腌咸菜的陶缸都要课税。
茶商林启明的儿子从福州学堂带回《民报》,油印的驱除鞑虏四字在米浆糊遮掩下若隐若现。冬至祭祖时,族长对着祠堂匾额上新刷的奉旨宪政木牌重重磕头,而后生们却在厢房传阅着《革命军》。汀江水呜咽着流过明代卫所遗址,武所人不会想到,他们脚下这片军家话方言岛,即将在时代洪流中迎来比嘉靖年间倭乱更剧烈的震荡。
喜欢湘水湾洪流之开荒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湘水湾洪流之开荒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