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芝,饭后到我房里来一趟,有事情和你商量。董婉清轻声说。
林蕴芝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温顺地点头:好的,姐姐。
晚饭后,董婉清在自己的卧房里等来了林蕴芝。她示意对方坐下,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去汀州和善余一起生活了。走之前,有件事必须处理——南芝不能再留在傅家。
林蕴芝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姐姐的意思是...?
给她一笔钱,送她离开武所。董婉清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个锦囊,这里有五十块大洋,够她在城里安身立命,或者去外地读书。
林蕴芝接过锦囊,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刺绣:南芝恐怕不会愿意走,她对老爷...一往情深。
她才十九岁了,有什么一往情深?董婉清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只是一种依赖和感恩了。现在是新时代,她会有更好的去处。不是你是来那个时候了。我是有私心的,我们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鉴飞,特别是你。如果他跨了,首先是你会受苦。
林蕴芝抬起眼睛,第一次直视董婉清:姐姐,当年我进门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子,直刺董婉清的心窝。
十六年前,林蕴芝无力抚养母亲,董婉清也身体不好,经人介绍,林蕴芝带着母亲来到傅家,也是董婉清促成了他们结合。当时也是十九岁的林蕴芝也自愿做了傅鉴飞的平妻。
你和南芝不一样。董婉清艰难地说,你是明媒正娶的平妻,有正式的名分。而南芝...现在都不兴说是丫头、妾了。
在世人眼里,我和她有区别吗?林蕴芝苦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董婉清无言以对。她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株桂花树,夜风送来阵阵甜香。
蕴芝,我不是针对你。她最终说道,但这世道变了。会怎么变,我也不知道,你比我读了更多书。我只是在汀州听得多。况且...她转过身,你难道不觉得南芝太年轻了吗?她应该有更好的出路。另外,孩子们都长大了。善辉也去厦门一年,善云也是大姑娘了,这些你不得都注意?
善辉在鼓浪屿医学专门学校读书,去了一年。他和大哥善余又不一样,是纯粹学的西医。
林蕴芝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会劝她离开的。不过姐姐,老爷那边...
老爷已经同意了。董婉清打断她,三天后我启程去汀州,希望在那之前,你能把这件事办好。
林蕴芝起身行礼:我明白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姐姐,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董婉清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十年来,她与林蕴芝虽共侍一夫,却从未有过激烈的冲突。林蕴芝知书达理,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她也一直恭敬有加。某种程度上,她们更像是姐妹,而非情敌。
蕴芝,董婉清叫住她,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老爷...也照顾好自己。
林蕴芝的背影微微一僵,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消失在门外。
董婉清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她想起二十年多前初嫁到傅家的情景,那时她才十七岁,对未来充满惶恐和期待。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三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女儿也做了母亲。而她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董婉清抬手拢了拢头发,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压抑的哭声。她循声望去,看见南芝一个人蹲在桂花树下,肩膀不住地抖动。
董婉清的心揪了一下。她知道林蕴芝已经向南芝传达了那个决定,而年轻的丫头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之一。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冲下楼去安慰那个女孩,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董婉清那番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林蕴芝心头。“送南芝离开”,短短五个字,却让林蕴芝辗转难眠。她看着灯下南芝温顺地做着针线活,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眸深处全是对老爷傅鉴飞毫不掩饰的依恋与对未来的懵懂。直接赶走?林蕴芝于心何忍。这姑娘无亲无故,还是自己带她来到傅家。现骤然离了傅家这棵大树,乱世之中,一个孤身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怕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甚至可能……林蕴芝不敢深想。
“必须给她找个稳妥的去处。”林蕴芝在寂静的夜里反复思量,焦灼如同藤蔓缠绕。让她嫁人?仓促间哪里去找可靠人家,更何况南芝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送回老家?她老家早已无人,回去也是孤苦伶仃。送去亲戚家?谁又愿意收留一个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让她自力更生一条路。
就在这愁云惨雾之时,董婉清临走前提到的“桂生和刘克范走得近”这句话,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倏地闪现在林蕴芝的脑海里。刘克范!那个在县立新式小学当教员、时常来找桂生、言辞间总带着些新思想的年轻人!他所在的地方——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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