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刺耳的砸门声撕裂了寂静!梦里的他猛地睁眼,心脏狂跳。三个黑影撞破木门,火把的光映出他们狰狞的面孔和明晃晃的刀锋。“把钱交出来!”嘶吼声中,一个土匪粗暴地将他父亲按倒在地,冰冷的绳索勒进老人的脖颈。
恐惧?不!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胆怯!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豹,猛地从柜台下抽出那杆沉甸甸的土铳——那是父亲防身的宝贝。冰冷粗糙的枪托抵住肩窝,他屏住呼吸,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锁定那个压着他父亲的匪徒后背……
砰!
一声巨响在梦中炸开,带着硫磺的灼热气息。匪徒的身体像断线的麻袋般瘫软下去,鲜血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狰狞的花。剩下的两个鬼魅见状,怪叫一声,撞碎窗户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成了!十三岁的他,成了当铺的守护神!巷子里渐渐响起敬畏的低语:“听见没?钟家那小子,一枪撂倒了个土匪……” 这低语在他梦中化作金灿灿的勋章,别满了他小小的胸膛。
画面陡然切换。十七岁的钟魁,眼神阴鸷如狼。一个曾姓的女人站在巷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讽——梦里的他坚信她曾嘲笑过他家的窘境。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手中的勃朗宁手枪闪过一道幽蓝的寒光……砰! 女人像被抽掉骨头的稻草人般倒下,温热的血溅上他崭新的衣襟,竟有种奇异的快感。
不久,他身边聚拢了几张熟悉又凶狠的脸。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县保安团那个傲慢士兵的性命,两支锃亮的驳壳枪落入囊中……武器!力量!这才是硬道理!
时光在梦中飞速流转。到了民国十六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弱的书童。眼前浮现出一支三四十人的队伍,土铳、洋枪在阳光下反射着杂沓的光。他,钟魁,就是这支队伍的王!
春,岩前圩场。自卫队的哨兵像木头桩子一样倒下。六十多支枪!沉甸甸的收获让他笑出了声,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秋,他带着这支铁打的队伍,昂首挺胸走进了国民革命军蓝玉田的营地。身后,是俯首帖耳的武南各乡。他站在高坡上,迎着猎猎秋风,仿佛看见整个闽西都在脚下匍匐。
“老子,就是这里的王!” 梦里的他发出满足的咆哮,声音在空旷的梦境中激起阵阵回音。然而,这咆哮的余音尚未散尽,一阵刺耳的鸡鸣骤然响起,将他猛地从血腥与荣耀交织的幻境中拽了出来。
冷汗浸透了枕巾。窗外,天色微明。
他喘息着,习惯性地摸向枕下,但摸了个空。原来的冰冷的枪柄,已经没有了。
那扳机那熟悉的触感,
那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岁月,
究竟是真实,还是……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自己从南京回来后,在汀漳师管区任职,还想发誓要保一方平安。
......自己带领保安团剿匪,那些盘踞山岭多年的土匪头子,有的被他击毙,有的被他收编。
他还梦见去年冬天,决定率部投奔粤军余汉谋部时,部下们不解的眼神。“团长,我们在闽西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广东?”
“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半个中国,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他当时如是说。
梦的最后,他看见汀江的水变成了红色,无数杜鹃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像一具具尸体顺流而下。
钟魁猛然惊醒,牢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时候到了。
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凌晨,天色未明。
上杭城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早起的更夫敲着梆子,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监狱门口却异常热闹,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站立,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脸上跳跃。
黄苏站在队伍前,神情冷峻。他身旁站着一名手持公文的中年人,是省保安处的特派员。
“准备好了吗?”黄苏问道。
“一切就绪。”特派员回答,“监狱后方已经清场,消息也封锁了,上杭城只许进不许出。”
黄苏点点头,示意手下打开牢门。
钟魁被带出来时,依旧挺直腰板,军装穿得整整齐齐。他看到门外的阵势,冷笑一声:“黄处长这么着急送我吗?”
黄苏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两名士兵上前架住钟魁。
“这是做什么?我自己会走!”
特派员上前一步,展开公文:“钟魁,原省保安团第十四团团长,后叛投粤军,近日又私自返回闽西,意图纠集旧部,图谋不轨。经福建省保安处审判,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钟魁瞳孔猛缩,尽管早有预感,但听到“死刑”二字,心头还是猛地一沉。
“审判?什么时候审判的?我为何不知?”他怒极反笑,“这就是国民政府的手段吗?”
黄苏终于开口:“钟兄,我说过,这是上峰的命令。”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势力太大,又投靠粤军,省里不可能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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