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楼下传来吼声,“头儿,要不要把这女人带走?”苏蘅卿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哭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见那乞丐往弄堂口跑了,好像瘸着条腿。”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蘅卿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贴身的小褂。暗格的地板突然被顶开,沈砚洲扶着墙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谢谢你。”他从皮箱里拿出个小巧的银盒,“这是止血药,英国货。”
苏蘅卿没接。她指着照片:“你和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男人的喉结滚动着,从皮箱夹层抽出张泛黄的报纸,头条标题是《沪上巨商沈家遇袭,少东家失踪》,日期是民国二十一年——正是母亲去世的那年。
“沈砚洲,沈家三少。”他的声音带着自嘲,“当年我家被日本人陷害,满门抄斩,是你母亲把我藏在货轮夹层,送我出了租界。”他抚摸着青玉簪的断口,“这簪子是一对,你母亲留了支银的,给我留了支玉的,说能凭这个相认。”
雨停时,天井里的积水映着云影。苏蘅卿煮了锅姜汤,沈砚洲坐在桌边包扎伤口,衬衫敞开着,露出胸前狰狞的旧疤。“那些人是76号的。”他喝了口姜汤,“他们在找军火库的地图,我藏在簪子里了。”
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莲生双枝,玉碎银全,租界的地下仓库……”原来不是胡话。“我知道地图在哪。”苏蘅卿走到衣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藏着个红木匣,“我母亲说,等一个戴银戒的男人来取。”
匣子里铺着红绒布,放着半张密码纸——正好能和沈砚洲的那半拼在一起。还有支青玉簪,簪尾刻着个“沈”字,与他带来的那支严丝合缝。“原来……”沈砚洲的声音发颤,“你母亲把地图分成两半,一支簪子藏一半。”
暮色漫进窗棂时,沈砚洲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掌心还带着伤,却异常坚定:“蘅卿,76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跟我走,去法租界,那里有我父亲的旧部。”
苏蘅卿望着窗外的石库门。墙根的青苔爬了半尺高,晾衣绳上的旗袍在风里摇晃,像无数沉默的影子。她摸出那支银簪,簪尾的红绳已经褪色:“我母亲葬在万国公墓,我走了,谁给她扫墓?”
沈砚洲从怀里掏出枚银戒,戒面刻着朵小小的莲花:“等我处理完军火库的事,就回来接你。”他将银戒套在她无名指上,大小正好,“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说要送给沈家的媳妇。”
夜风吹开半扇窗,带来远处电车的叮当声。苏蘅卿突然想起张太太的话,7号的沈先生昨晚没回公馆——原来他不是没回,是差点死在雨里。她看着灯下男人专注包扎伤口的侧脸,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愿意用性命保护他——有些东西,比生死更重要。
凌晨三点,沈砚洲悄然离开。苏蘅卿站在二楼窗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口,皮箱的轮子碾过积水,留下串细碎的声响。她摸着无名指上的银戒,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母亲从未离开的手。
天快亮时,张太太的煤炉又冒烟了。苏蘅卿下楼倒痰盂,发现青石板上有个细微的血迹,从7号门口一直延伸到巷尾。她蹲下去用抹布擦拭,指尖触到石板的凹痕,突然想起沈砚洲皮箱上的凹痕——原来他一直拖着受伤的腿,怕惊动了她。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石库门的瓦檐上。苏蘅卿将红木匣藏回衣柜深处,贴身的小褂里藏着半张密码纸。她知道,从沈砚洲闯进这扇门开始,她平静的日子就结束了。但母亲说过,有些债要还,有些义要守,就像石库门的墙,再大的雨也冲不垮根基。
天井里的积水倒映着她的影子,鬓角的银簪在晨光里闪着微光。远处传来巡捕的哨声,苏蘅卿直起身,将抹布浸回桐油里——红木扶手还得接着擦,日子也得接着过,只是心里多了个念想,像雨里的灯,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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