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宁站在前厅门外,听见里面陈氏还在抽泣。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等侯爷的怒气稍稍平复,才抬手推门。
门轴轻响,厅内两人同时看过来。侯爷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手中茶盏早已碎在脚边。陈氏坐在下首,袖子掩着脸,肩膀微微抖动。
“父亲。”萧锦宁走上前,行了一礼,“宫中查账牵连尚药局,女儿身为太医署司药官,理应协助清查各宫药材记录,以防再有滑胎之事发生。”
侯爷皱眉:“这是宫里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什么?”
“职责所在。”她声音平稳,“太医署已列名录,各宫用药皆需核对。若有人私藏违禁药材,一经发现,按律处置。父亲若信不过我,可另派他人。”
侯爷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点头:“去吧。别给家里惹祸。”
陈氏抬起脸,眼中还有泪光,语气却带了刺:“妹妹如今是宫里的人了,做事可得小心些,莫要仗着几分本事,冲撞了贵人。”
萧锦宁只当没听出话里的恶意,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分寸。”
她转身离去,脚步不急不缓。走出府门时,阳光落在肩头,她抬手按了按发间的簪子,指尖触到一丝凉意。
第二日清晨,她持着太医署印信与皇帝特批文书入宫。两名低阶医婢随行,提着药箱,一路直往淑妃寝殿。
守殿宫女见是太医署来人,不敢阻拦,只说娘娘还未起身。
“无妨。”萧锦宁道,“我奉旨查验各宫药材,以防贵妃滑胎案重演。还请通传一声,不必惊扰,只查香料与花粉类即可。”
宫女进去通报。片刻后,淑妃的声音传来:“本宫素来清净,何来毒物?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萧锦宁不答,只静静站着。阳光照在她月白襦裙上,银丝药囊微微反光。
又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淑妃端坐凤座,一身茜红宫装,发间九鸾衔珠步摇垂下流苏,遮住半边面容。她抬眼看向萧锦宁,嘴角微扬:“怎么,查到本宫头上来了?”
“并非针对娘娘。”萧锦宁上前一步,行礼如仪,“贵妃滑胎一案尚未彻底查明,陛下下令彻查各宫所用香粉、药材。臣女奉命行事,还望娘娘体恤。”
淑妃冷笑:“本宫向来只用鹅梨帐中香,你也闻过,可有异样?”
“香本身无错。”萧锦宁抬头,“但若有夹带他物,便另当别论。请开东阁柜,查验香料与花粉类药材。”
“你倒是敢说。”淑妃指尖抚过扶手,“本宫的东西,岂是你一句话就能翻的?”
“若娘娘不愿配合。”萧锦宁语气不变,“臣女可请白神医亲至,或奏明陛下另派御史共查。只是这样一来,动静就大了。”
殿内一时安静。宫人们低头屏息,无人敢动。
淑妃盯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好,本宫让你查。来人,开东阁柜。”
两名宫女应声而去。东阁是寝殿旁的小室,平日存放衣物香料。柜门打开后,萧锦宁亲自上前,目光扫过一层层抽屉。
她停在第三层前,伸手拉开暗屉。里面放着一个青瓷小瓶,封口严密,瓶身无字。
“请取出来。”她说。
医婢接过瓶子,递给她。她拔开塞子,凑近轻嗅。气味微甜,尾调泛苦,极淡,若非专注几乎察觉不到。
她取出银针,探入瓶中。针尖沾粉,瞬间泛紫。
“此乃夹竹桃研磨之粉。”她将瓶子举高,“入香可焚,入茶可饮,无色无味,却能令人日渐虚弱,心脉受损,终至暴毙无声。娘娘若无私藏,为何置于暗屉之中?”
淑妃脸色一变:“胡言乱语!这不过是驱虫用的熏粉!”
“宫中自有专用驱虫香,配方登记在册。”萧锦宁合上瓶塞,“何况夹竹桃粉极细,分明为入口之备。若真用于熏屋,只需粗末即可,何须如此精细?”
她转身,将瓶子交给医婢:“封存证物,送太医署复验。若确为毒,依《大周律·宫禁篇》,私藏剧毒者,削位贬冷宫。”
殿内鸦雀无声。宫人们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淑妃手指紧紧攥住扶手,指节泛白。她心中怒吼:这小丫头怎如此难缠!竟敢当众揭我老底!
萧锦宁听见那声心音,面上不动分毫。她微微欠身:“娘娘若无异议,臣女先行告退。日后若有疑问,或需再度叨扰。”
她转身往外走。月白襦裙拂过金砖地面,步伐稳健。银丝药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道无声的警告。
刚走到殿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冷语:“你以为,查出这点东西,就能动本宫?”
萧锦宁停下,没有回头。
“臣女不敢。”她语气平静,“臣女只知,药有毒,人有命,法有规。其余,不在职权之内。”
她说完,抬步而出。
阳光洒在宫道上,映出长长的影子。她沿着回廊前行,脚步未停。身后淑妃寝殿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一道怨恨的目光。
她知道,这一回,她真正踩到了某些人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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