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萧锦宁就收到了阿雪的讯息。
她坐在马车内,手指轻轻抚过袖口的药囊。昨夜更鼓响起时她已熄灯歇下,今晨却未觉疲惫。车外传来马蹄踏土的声音,一行人正往城西方向去。
阿雪在前头带路,身形隐在林间。它昨日便离了营帐,循着一股熟悉的气味追出十里。那气味混着脂粉与药香,是赵清婉惯用的熏香。
赵清婉逃了。
淑妃入冷宫当夜,她便趁乱从侧门溜走。守门小太监被一包银锞子买通,放她骑马出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立刻去追。
除了阿雪。
马车停在荒林边缘。萧锦宁掀帘下车,脚踩在干枯的落叶上。远处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像是风穿过石缝,又像人压抑的哭喊。
她顺着声音走过去。
林子深处,一团黑影在地上翻滚。那是赵清婉。她戴着幂篱,身上披着灰布斗篷,此刻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她的手拼命拍打脸侧,可无论怎么挥赶,那层黑雾般的虫群始终不散。
噬金蚁来了。
它们是阿雪引来的。这些虫子本藏在玲珑墟中,靠灵泉喂养,喜食金属与腐肉。阿雪昨夜将一滴血滴入蚁巢,再把沾了赵清婉衣角碎布的石头丢进林中。虫群顺着气味爬了出来,一路追踪到此。
赵清婉的脸露出来了。
幂篱被虫群咬断绳索,摔在一旁。她的额头、脸颊、鼻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孔,皮肤像被火燎过一样发黑。一只蚂蚁正从她左眼眶爬出,触须抖动。
“啊——!”她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谁来救我!我是侯府千金!我是真主母的女儿!”
她还在挣扎,双手抓地,指甲崩裂也不停。可越动,虫子越多。它们闻到了血腥味,也闻到了她身上残留的金粉——那是她临走前从妆匣里抹在脸上的,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现在那些金粉成了吸引噬金蚁的饵。
萧锦宁站在三丈外,没有上前。
她看着赵清婉在地上打滚,看着她撕扯自己的头发,看着她用掌心狠命搓脸,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从皮肉里抠出来。可那不是毒,也不是咒,是报应。
“我不是假的!”赵清婉突然抬头,冲着萧锦宁的方向嘶吼,“我才是真的!你抢了我的身份,毁了我的容貌,你还敢站在这里看我笑话?!”
萧锦宁终于开口:“你戴了十二年面具,现在倒嫌别人揭你脸了?”
赵清婉愣住,喘着粗气,嘴角抽搐:“你……是你让它们来的?是你要杀我?”
“我没有。”萧锦宁说,“我只是没拦。”
她往前走了两步。地面微微震动,那是更多噬金蚁从地下钻出的声音。它们原本栖息在山阴老坟之间,靠啃食棺钉为生。如今闻到活人身上的金饰味,全都涌了过来。
赵清婉想爬起来跑,可腿软得撑不起身子。她只能跪着往后退,后背撞上一棵歪脖子树。树干上有个洞,里面全是蚂蚁的卵。她不知道,只觉得背后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黑红相间的虫卵碎渣。
“不要过来!”她吼着,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姑母是侯府主母!我嫁过五皇子!我——”
“你也配提身份?”萧锦宁打断她,“陈氏抄经念佛是为了赎罪吗?她每写一个字,就在心里记一笔仇。你呢?你夜里点安神香,是怕梦到我娘来找你?”
赵清婉猛地摇头:“闭嘴!你懂什么!我从小被人当成女儿养,穿金戴银,读书习礼,凭什么有一天突然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是?!”
“那你该恨的是陈氏。”萧锦宁说,“她让你顶替我,又把你当棋子扔出去。她教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怕,你是真小姐’,可她自己都不信。”
赵清婉张了口,却说不出话。
她嘴唇哆嗦,眼里全是血丝。脸上伤口开始流脓,混着泪水往下淌。她抬起手,想去摸自己的脸,可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疼得整个人一缩。
“我不信……”她喃喃道,“我是赵清婉,我是侯府嫡女,我是——”
“你是冒牌货。”萧锦宁说,“连名字都是偷的。”
赵清婉突然大叫:“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千金!你们都骗我!所有人都骗我!”
她吼到最后几乎破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只噬金蚁顺着她张开的嘴爬了进去。她察觉到了,猛地咳嗽,吐出一口血沫,虫子也被甩了出来,在地上扭动几下,又朝她脚边爬去。
阿雪这时跃上树枝,蹲在那里看着下面。
它没有出手,也没有怜悯。它只是静静守着,像在完成一件早就定下的事。它的尾巴轻轻摆动,毛色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蓝。
萧锦宁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扑腾声。赵清婉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扶着树站了起来。她踉跄着追了几步,跌倒在泥里,又爬起来,嘴里还在喊:“你等着!我会活着回去!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你是假的!你根本不是萧家血脉!你是个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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