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态,是罗丹的“思想者”。
只是,这是一个被掏空了内里的、女版的“思想者”。
腹部一道精准而平滑的切口,像一道咧开的、没有血色的嘴。里面的脏器,已然不见踪影。
“和前两起案子完全一致。”潘媛的声音在林昭身后响起,她戴着手套,指着尸体的腹部,“切口边缘光滑,避开了所有主要血管,几乎没有造成多余的组织损伤。从肝脏断面和肌肉僵直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48到60小时之间。凶手取走了死者的胃、肝脏和胰腺。”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整个空间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的话。
“他的手法,比我认识的百分之九十的外科医生都要好。”
林昭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地扫过这尊“雕像”。她看到了死者被精心修剪过的指甲,看到了她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长发,甚至看到了她脸上那被刻意摆弄出的、混合着痛苦与迷茫的“沉思”表情。
愤怒、残忍、变态……这些词汇在林昭的脑海中闪过,但又被她一一否决。
不对。
这和她处理过的所有激情杀人或仇杀案都不同。这里没有宣泄,没有混乱,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和……虔诚。
凶手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
“现场呢?”林昭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干净得像被高压水枪冲洗过一遍。”李振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兜里,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凝重,“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皮屑毛发。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是技术性开锁。鹿鸣远那边也说了,监控里什么都没有。这家伙……是个真正的专家。”
“他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展厅,把我们当成了观众。”林昭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她绕着尸体走了一圈,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思想者”雕像的脚边,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用白色黏土捏制的小鸟,做工粗糙,像是出自孩童之手,与整个现场的“专业性”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林昭问。
“不属于死者。我们排查过她的所有物品清单和社交网络,她对陶艺或者任何手工制品都没有兴趣。”房旭琅立刻回答。
“和前两次一样。”潘媛接口道,“第一个现场,留下的是一枚玻璃做的眼球。第二个现场,是一片被塑封起来的、画着迷宫的枯叶。每一次,都是一件与死者毫无关联、又充满了象征意义的小东西。”
林昭站起身,闭上眼睛。
她的脑海中,三起案件的现场如幻灯片般闪过。
玻璃眼球……枯叶迷宫……黏土小鸟……
被掏空的躯体,被摆成艺术品的姿态……
完美的犯罪现场,被特意留下的、如同签名般的“艺术品”……
一个模糊的形象在她心中渐渐成型:冷静,偏执,拥有极高的智商和专业技能,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表演型人格。他渴望被关注,渴望被理解,他在通过这一系列惊世骇俗的“创作”,向某个或某些人,传递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信息。
“你到底是谁……”林昭在心里默念,“你到底想让谁看?”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罪恶与秘密,却冲不掉这凝固在空气中的、彻骨的寒意。
城市的另一端,一处隐于老城区深巷的顶层复式公寓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与警案现场别无二致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窗内,却温暖、静谧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室内没有开主灯,只在餐桌上点了一支造型古典的银质烛台,跳跃的烛火为房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橙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松木与焚香混合的香气,混合着食物精妙的芬芳,形成一种奇异而和谐的氛围。
欧阳晴雪就坐在这片光晕的中央。
她身穿一件紫罗色的薄纱家居礼服,丝滑的面料松松垮垮地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皙如瓷的颈间。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皮肤仿佛透明,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
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比任何精心修饰过的妆容都要动人。她的美,带着一种侵略性,是一种揉杂了古典、神秘与些许黑暗的哥特式美感,像是从维多利亚时代的油画中走出的女吸血鬼,优雅、慵懒,又充满了危险的诱惑。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顿堪称艺术品的晚餐。
这并非寻常的烹饪,而是分子料理的杰作。
主菜是“低温慢煮伊比利亚黑猪肋排配红酒泡沫与土豆空气”。经过精确控温慢煮了数十小时的肋排,肉质已经完全酥烂,肌理间的脂肪融化成最纯粹的肉汁,被完美地锁在其中。其上覆盖着一层用红酒和卵磷脂打发出的、轻盈如云的红色泡沫,旁边则是一小撮看似土壤,实则是用麦芽糊精和橄榄油制成的“土豆空气”,入口即化,只留下纯粹的马铃薯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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