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海城。
暴雨过后的天空,上演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日落。残阳如血,将西方的天际烧成一片瑰丽的火海,几缕薄云被染成金红色,镶嵌在青灰色的暮色之上。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白日里被暴晒了一天的水汽,此刻正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蒸腾而起,形成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闷热。
林昭在自己家的床上翻了个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睡不着。
乔飞命令她回家休息,她也确实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但大脑却像一台无法关机的、超负荷运转的服务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那尊女版的“思想者”雕像,那道精准的腹部切口,那只做工粗糙的黏土小鸟……无数线索的碎片在她脑海中飞舞、碰撞,却始终无法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
这种感觉,就像在追捕一个滑不溜丢的、没有实体的鬼魂,有力无处使。
终于,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与其在这里烙饼,不如回局里。哪怕只是看着那块写满线索的白板,也比现在这样被无力感包裹要好。
她换上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短裤,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市局大楼,重案一组办公区。
夜晚的办公区空旷而安静,只有服务器机房风扇的“嗡嗡”声和几排荧光灯管的低频电流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年咖啡、泡面和尼古丁的、属于刑警队的独特味道。
林昭以为这里会空无一人,但当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时,却发现里面亮着灯。
她的脚步顿住了。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她看到局长乔飞正坐在她的位置上,神态自若。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让她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滞的女人。
那个女人背对着门口,正低头看着一份摊开在桌面上的案卷。她个头很高,只比乔飞矮上半个头,比林昭自己,似乎还要高挑一些。一身奇特的装束,让她在充斥着实用主义和男性荷尔蒙的警局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夺目。
她穿着一条裁剪大胆的黑色热裤,露出一双修长笔直、堪称完美的腿。上身,则是一件及膝的、风衣款式的黑色薄纱长罩衫,半透明的材质在灯光下,隐约勾勒出其下丰满玲珑的身体曲线,腰间一根宽皮带束出了惊人的腰臀比。
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会出现在警局里的人,更像是一个刚刚从米兰时装周秀场走下来的、风格前卫的哥特风模特。
林昭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她耳朵上的一对耳环所吸引。那是两只用白金和黑钻打造的、异常精美的荆棘鸟。鸟儿振翅欲飞,身体却被荆棘缠绕,充满了凄美而矛盾的张力。随着她微微侧头的动作,荆棘鸟的翅膀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而幽冷的光。
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女人转过身来。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张富有侵略性的、近乎完美的脸。五官深邃,线条利落,像是最高明的雕塑家用刻刀一笔笔精心雕琢而成。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衬得她饱满的红唇愈发妖冶。最要命的是她的眼神,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慵懒。
这种极致的美艳与极致的慵懒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饶是见惯了各式各样人物的林昭,在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失了神。
“……不,乔局长,你看这里。”女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林昭,她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案卷的某一页上,声音清悦,像泠泠的泉水,“这个‘便利店连环抢劫案’的卷宗,你们的结案报告认为,罪犯有反社会人格,因为他每次抢劫的金额都极小,行为更像是为了寻求刺激。”
“但你们忽略了一个细节,”她的指尖,点在案卷的附录上,“每一次案发前,罪犯的银行账户,都有一次精准到个位数的、给某个慈善基金的线上捐款。金额不大,但从不间断。”
“所以?”乔飞饶有兴致地问。
“所以,他不是反社会。恰恰相反,他有极强的道德感和同理心。但他同时患有无法被常规手段满足的‘病理性瘾癖’,抢劫是他失控的行为,而捐款,是他为自己的失控,进行的笨拙的‘赎罪’。他的目标不是刺激,而是自我毁灭。如果你们当初的调查方向,是寻找那些有自毁倾向和异常慈善行为的人,而不是去排查有前科的惯犯,这个案子,或许能提前一个月告破。”
她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已经尘埃落定的旧案,剖析得淋漓尽致。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因为这个旧案,正是她两年前亲手办的。
“小昭,你来了。”乔飞这时才像刚发现她一样,笑着站起身,指了指身边的女人,为她们介绍。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欧阳晴雪博士,我请来协助我们调查‘雕塑家’一案的犯罪心理学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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