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当时都在展会现场附近,”负责外围排查的本地警员补充道,“我们是在征得了他们同意后,将他们‘请’回来的。”
新月市公安局,三间独立的审讯室里,林昭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罗凯的助理许婧,那个看起来有些纤弱、留着黑色长直发的女人,表现得极度悲痛。她双眼红肿,声音沙哑,但逻辑却清晰得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
“罗凯老师的死,是整个现代艺术界最重大的损失。”她平静地陈述着,“他的才华是上帝的恩赐,任何扼杀了这份恩赐的人都该下地狱。”
她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案发时,她正在自己的工作室通宵为本次画展的另一件展品进行最后修复,工作室的监控和两名助手的证词都证明了这一点。
富商马库斯则显得暴躁而愤怒。
“我承认!我他妈的是跟他吵了一架!我还打了他一拳!”他对着桌子狠狠捶了一下,“但是,那是因为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想把我们早就签好合同的一件作品,送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女人!这关系到几千万的商业利益!我凭什么不能生气?!”
“但是杀他?”他冷笑一声,眼眶却红了,“我比谁都希望他活着。他就是个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鸡!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鸡?!”
他的不在场证明同样完美:案发时,他正在飞往邻省的私人飞机上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谈判,航班记录与接机人员的证词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而最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姜兰,态度激烈,充满了意识形态上的幸灾乐祸。
“报应!这就是报应!”她对着镜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个靠着虐杀和肢解无辜动物来换取名利的屠夫!他死得好!”
但是,当问及不在场证明时,她也给出了一个无法被撼动的答案:案发时,她正和社团的十几名同学一起,在城郊的流浪动物救助站做通宵义工。几十个人证都在。
三个有着最充分动机的嫌疑人,又都有着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案件,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深夜,海城,欧阳晴雪的家。
林昭将所有现场资料和三段审讯视频录像都发给了她。欧阳晴雪甚至没让林昭亲自跑一趟,只是穿着一身舒适的丝绸睡袍,靠在沙发上,用她那超大屏幕的平板电脑,像看一部无聊的悬疑电影般,将所有资料都过了一遍。
然后,她拨通了林昭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语调。
“林队,”她说,“这三个人,或许都在说谎。”
林昭的心猛地一紧。
“但是,”欧阳晴雪话锋一转,“他们不是为了掩盖一场谋杀。”
“他们是在保护一件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圣物’。一次生命的献祭。”
“这起案件的驱动力从开始就不是恨。”
“是爱。一种极致的爱,可以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去帮助他的爱。”
她顿了顿,似乎在翻看着什么,然后用近乎吟诵诗歌般的轻柔语调,缓缓念出了一段充满了诡异与疯狂美感的现代诗:
“……他们说,天使住在纯白的天堂。
我说,不,我的天使,应该盛开在最污秽腐烂的泥土之上。
我要折断最纯洁的白鸽的翅膀,用它的骨,为你重塑飞翔的渴望。
我要剖开我自己的胸膛,用我的血,为你染红黎明的衣裳。
然后,拉着你,我高高在上的、完美无瑕的瓷器啊……
一起坠入,这温暖、永恒、美丽的……
地狱万丈。”
诗念完了,林昭却感觉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只听欧阳晴雪用近乎叹息的、轻飘飘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最恐怖的结论:
“罗凯,他应该是很希望能亲手拖着一个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完美无瑕的人,一起下地狱吧。”
“你看他那张带着微笑的遗容……”
“他是做着一个复仇成功的美梦,心满意足地离开的。”
“他应该有过一场终生难忘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两个最新的调查结果被同时摆在了林昭面前。
第一,鹿鸣远通过技术手段发现,罗凯名下所有银行账户,总计超过八位数的资金,都在案发前一天被他本人一次性全部清空,去向不明。
第二,李振杰在搜查罗凯工作室时发现,那个本该倾注了艺术家最多心血的地方,除了诡异精致的艺术品外,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没有照片,没有信件,没有日记,干净得像一个随时准备离开之人的临时仓库。
紧接着,潘媛的DNA初测报告也出来了。
报告显示,那对被植入罗凯背后的“肉翅”上,那些暗红色的条状血肉组织样本……其DNA序列,与死者罗凯本人的DNA序列高度匹配。
林昭的脑海里轰然一声,炸响了欧阳晴雪昨晚的话。
“圣物”。
“地狱”。
“剖开我自己的胸膛,用我的血,为你染红黎明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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