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的窗口里，欧阳晴雪那张美得有些失真的脸，在深夜的柔光下像一尊被精心打磨过的文艺复兴时期白玉雕像。她似乎刚刚沐浴完毕，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身上那件舒适的真丝睡袍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听林昭将这起“罗生门”式的诡异案件原原本本地陈述完毕。
她那双深邃得如同夜空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当她听到那个前排观众关于“心脏自爆”的离奇描述时，那总是挂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嘴角，不自觉地又向上勾起了一点。那弧度里，是猫看到了一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愚蠢的老鼠时，那种充满愉悦的玩味。
“所以，林队，”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电流，依旧带着那股独有的、能安抚人心的磁性，“你也认为，三个人说的都是真话，对么？”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像一颗投入乱局的石子，瞬间让林昭那颗被无数矛盾线索搅得混乱不堪的心，找到了最关键的锚点。
“是。”林昭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是她深夜打来这通电话的根本原因。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三份看似完全对立的证词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加恐怖也更加精密的真相。而能解开这个死结的，只有眼前这个精通所有“欺骗”艺术的女人。
“很有趣的思路。”屏幕那头的欧阳晴雪似乎对林昭的这个结论颇为赞赏。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换了个话题，“给我看看现场的地形图，越详细越好。特别是，那个金茂大厦和广场周边所有建筑的……玻璃幕墙分布。”
林昭微微一怔，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让鹿鸣远将最高精度的三维建模图共享到了欧阳晴雪的屏幕上。
只见欧阳晴雪随手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起了几块看起来像是杯垫的方形透明玻璃片，和一个小小的、如同手电筒般的冷光灯源。她将其中两块玻璃片以一个特定的角度斜靠在一起，然后将第三块玻璃片平放在它们的前方。
“你看。”她将那个小小的冷光灯源放在两块斜靠的玻璃片之后，然后打开了开关。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林昭清晰地看到，那个本该在玻璃片后方的光点，其影像竟如同鬼魅一般，穿透了那两块玻璃，清晰地投射在了最前方那块平放的玻璃片之上！一个最简单，却又最不可思议的幻象。
“佩珀尔的鬼魂（Peppers Ghost）。”欧阳晴雪的声音像一个最优秀的魔术导师，在为她唯一的学生揭示着戏法的奥秘，“一个在十九世纪就被剧院魔术师们玩到烂的光学幻术。”
“只需要利用好光的反射和折射原理，调整好玻璃的角度和背景的明暗，我就可以让一个根本不存在于舞台上的‘鬼魂’，在所有观众的眼皮底下‘真实’地出现。”
她关掉光源，将那几块玻璃片随手丢回桌上。
“现在，我们回到你的案发现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那座被无数玻璃幕墙包裹的城市广场，“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保镖看到的‘狙击镜反光’，根本就不在金茂大厦五楼，而只是一个由广场另一侧某栋建筑的玻璃所反射过来的、被精心计算过的……幻象呢？”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一场被精心设计过的舞台魔术，林队长。”欧阳晴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却又冰冷得如同手术刀，“那个所谓的‘狙击手’，只是凶手放出的最华丽的‘声光特效’，用来吸引你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群中那个穿风衣的男人，则是另一个更高明的‘动作引导’。他可能只是个被雇来的、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群众演员，他的作用是在一片混乱中，为你们提供第二个同样错误的调查方向。”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处‘表演’所吸引时，那个真正的、致命的杀招，就已经被完美地隐藏在了所有人的视线盲区里。”
视频通话结束了。
林昭却久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欧阳晴雪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思维定势上，砸出了一片全新的、豁然开朗的天地。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潘媛的电话。
“媛媛，”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对高远的尸体进行第二次尸检。这一次，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哪怕是零点零一毫米的细节。”
钱林市法医鉴定中心，解剖室。空气比上一次更加冰冷，也更加安静。
苏哲，那个前一天还意气风发的年轻法医，此刻正像一个最虔诚的学徒，一丝不苟地站在潘媛的身后，为她递上每一件她需要的器械。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女人，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对真相近乎偏执的专注。他那点可怜的骄傲早已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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