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刚过,清河镇的田埂上还堆着金灿灿的谷垛,空气里飘着新谷的甜香,林石和王春燕的婚期就踩着这股香气到了。
前一天,林砚特意请了假,揣着孙福连夜誊抄的粮账样本往家赶。走到村口就见自家老院飘着炊烟,檐下挂着的红绸被风一吹,像极了粮秣图上标记“丰收”的红线。刚进院,就见林墨正踮着脚糊红灯笼,竹骨扎得歪歪扭扭,他却用帕子把红纸擦了又擦,生怕沾了灰;李氏蹲在灶台边剪窗花,剪刀在红纸上“咔嚓”游走,纸屑落了满衣襟;连平时沉默寡言的林父都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串红绳,穿得慢,却每颗珠子都对得整整齐齐。
“爹,您咋也忙上了?”林砚放下包袱,凑过去帮着穿最后两颗蜜蜡珠。珠子是前阵子赶集市买的,红得透亮,据说能辟邪。
林父手上一顿,抬头时眼里的笑差点漫出来:“你大哥成亲,我这当爹的,总得出点力。”他往东墙努努嘴,“那是春燕剪的,手巧吧?”
林砚顺着看过去,东墙上贴着张半人高的红“囍”字,边缘绕着缠枝莲纹样,花瓣尖上还剪了小小的蝙蝠,比镇上杂货铺卖的糙纸囍字精致十倍。“大嫂手真巧。”他由衷赞叹,指尖划过窗台上的蓝布帕子——那是苏晚前几日送来的,边角绣着兰草,针脚细密得像他记粮账时画的直线。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苏老爹的大嗓门:“林老哥,添喜来喽!”话音未落,他扛着两匹红绸布迈了进来,红绸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晃得人眼晕。苏晚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梨木盒,走到林砚面前时,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林大哥,恭喜了。”她把木盒往前递了递,“这些帕子……不知道合不合用。”
林砚刚要接,李氏已经快步迎上来,打开盒子就“哎哟”一声:“这颜色!这针脚!”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条蓝布帕子,每条角上都绣着朵小兰花,蓝是苏晚染的靛蓝,兰是她亲手绣的,配色清雅得像雨后的青石板路。“比镇上绣坊的还好!”李氏拉着苏晚的手就往屋里拽,“快进屋坐,婶给你留了糖糕,是春燕昨天送来的芝麻馅。”
苏晚挣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不了婶,我爹说染坊的靛蓝该起缸了,我得回去盯着。”她飞快地看了林砚一眼,像偷了东西似的,“你……在县衙还好吧?孙大哥托人带信说,你画的粮秣图,连知府大人都夸了?”
“还好,就是忙点。”林砚摸了摸鼻尖,想起粮秣房堆成山的账册,“那图也是瞎琢磨的,能用上就好。”
“可不是瞎琢磨!”苏老爹在一旁帮腔,往林父手里塞了个酒葫芦,“我上次去镇上送布,听驿站的老周说,府衙都派人来抄你的法子了,说要在全州推广呢!”
林砚没接话,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他从包袱里掏出粮账样本,递给正往灯笼上贴金箔的林墨:“二哥,你看用这法子记私塾的账行不行?左边记收入,右边记支出,用‘正’字算数量,家长们问起,一目了然。”
林墨放下金箔,接过样本就着日光看,手指点在“束修收入”那一栏:“好!比我用炭笔在地上画强多了。”他转头冲里屋喊,“娘,你看这法子,以后买笔墨的钱就好记了!”
李氏探出头来,笑骂:“就你机灵!”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石就被林父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新做的藏青礼服套在身上,衬得他肩背更宽了,就是领口系得太紧,勒得他直咧嘴。“紧张啥?”林父帮他把腰带系好,往他怀里塞了个红布包,“这是你娘连夜缝的同心结,等拜完堂给春燕戴上。”
迎亲队伍在院门口集合时,王屠户家已经传来了唢呐声。林石骑着借来的白马,胸前戴着大红花,手里攥着缰绳的手心全是汗。到了王屠户家门口,却被几个半大孩子拦住了:“新郎官,唱个歌!不然不让进门!”
林石脸憋得通红,半天挤出句:“我……我不会。”身后的伴郎起哄,他急得直挠头,忽然想起春燕教他的几句顺口溜,便扯着嗓子喊:“红轿子,抬新娘,进了门,福满堂……”刚喊完,门“吱呀”开了道缝,春燕的丫鬟探出头来:“新娘子说,唱得还行,进来吧!”
院里摆着张八仙桌,春燕穿着红嫁衣坐在桌旁,盖头红得像团火。王屠户坐在上首,见林石进来,端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时,声音有点哑:“石小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你……”
“叔放心!”林石“咚”地跪下,磕了个响头,“我这辈子对春燕好,她要是受一点委屈,我……我就自己掌嘴!”
王屠户抹了把脸,把春燕的手放进林石手里:“去吧。”
花轿到林家时,日头刚过头顶。林石抱着春燕跨火盆,红盖头被风吹起个角,露出春燕红扑扑的脸颊和翘翘的鼻尖,引得围观的孩子们“嗷嗷”直叫。拜堂时,李氏坐在上首,看着一对新人磕下头去,眼泪“啪嗒”掉在红绸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林父背挺得笔直,却在新人喊“爹”时,手抖得差点掉了手里的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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