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京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林砚核完西北新送来的粮耗账册,见上面用红笔标注着“粮耗较去年减三成”,忍不住将账册往案上一推,露出个难得的笑。赵老吏端着杯新沏的雨前茶进来,见他对着账册笑,打趣道:“林郎中这是捡到宝了?”
“比宝还珍贵。”林砚指着账册上的“清河新仓”字样,“你看,按咱那法子修的粮仓,果然管用。”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封信,是二哥林墨上个月寄来的,说私塾的孩子们把《算经新解》翻得卷了边,有个叫狗剩的娃,用速算法算出了县里粮仓的亏空,被知县请去当了小账房。
“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赵老吏凑过来看信,见二哥写“狗剩说要像林砚哥哥那样,让天下的账都清清楚楚”,忍不住抹了把眼角,“想当年你刚到户部,连算盘都被老吏们笑话‘太细’,如今倒成了孩子们的榜样。”
林砚摩挲着信封上的火漆印,忽然觉得该给二哥回封信。他铺开宣纸,笔尖刚蘸上墨,就见沈砚冒雨跑了进来,手里抱着个布包,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林郎中,江南送东西来了!”
布包里裹着两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民间算经》,字迹娟秀,竟是春燕的手笔。林砚翻开第一页,见扉页上写着“此书本于林砚兄所授速算之法,增入市井商贾常用之术,愿天下账房皆能算清算准”,后面盖着个小小的“春燕酱菜坊”印章。
“春燕姑娘说,她把酱菜坊的账房先生都教会了这速算法,现在府城的商户都来求这本书。”沈砚擦着脸上的雨水,眼里闪着光,“她还说,等秋收后就来京城,想请您给书作个序。”
林砚指尖抚过书页上工整的批注,想起春燕小时候总蹲在自家门槛上,看他帮爹算田税,手里拿着根柴禾在地上画来画去,说“长大了也要学算账,再也不让黑心商户坑了咱村的酱菜钱”。如今她不仅做到了,还把这法子传给了更多人,倒比他这当哥哥的还有魄力。
“替我谢她。”林砚将书小心收好,忽然想起二哥信里说“私塾缺本合适的启蒙算书”,顿时有了主意,“沈砚,你去趟书局,把这本《民间算经》多印些,我寄给二哥的私塾。”
沈砚刚要走,又被林砚叫住:“对了,让书局加印时,把咱户部那套‘分类记账法’也添进去,用最简单的话写,让娃娃们也能看懂。”
雨停时,林砚带着印好的算书回了槐树巷。刚进院就闻到股面香,娘正和张屠户的媳妇在灶房忙活,见他回来就喊:“快进来,给你留了槐花糕,用院里新摘的槐花做的。”
院角的老槐树枝头冒出了新绿,娘在树下搭了个竹架,上面晒着二哥寄来的草药,说是“给你明目”。林石蹲在菜畦边,正用二哥教的速算法算种子用量,见林砚回来,举着算盘嚷嚷:“哥,你看我算的,一亩地用三升种子,十亩地正好三斗,没差吧?”
林砚笑着点头,把《民间算经》递给他:“这书你也学学,以后采买记账能用上。”
“这不是春燕姐姐写的书吗?”林石翻了两页,忽然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酱菜成本算法’,还是当年你教她的法子呢!”
娘端着槐花糕出来,见兄弟俩看算书,忍不住念叨:“当年你爹总说,算账算的是良心,不是数字。现在看来,你们哥仨倒是把这话记牢了。”她给林砚递了块糕,“你二哥来信说,私塾的娃子们用你寄的算书,帮村里算清了被地痞多收的租子,百姓都给你爹坟前烧了香,说他养了个好儿子。”
林砚咬了口槐花糕,清甜的滋味里混着点泥土的香,像极了老家的味道。他忽然想起临走前,二哥在私塾的墙上写“算经传灯”四个字,说“知识就像点灯,一盏传一盏,总能照亮黑处”。那时他还不懂,如今看着春燕的书、狗剩的账、二哥的私塾,才明白这灯不仅能照亮账本,还能照亮人心。
次日去户部,林砚把《民间算经》分发给各司房的小吏。有个刚入部的少年小吏捧着书,红着脸说:“林郎中,我爹是江南的粮商,总说算不清损耗账,我能把这本书寄给他吗?”
“不仅要寄,还要教他用。”林砚指着书里的“粮仓耗损速算表”,“你看这表,把霉变、鼠患、运输的损耗都分了类,比老法子快三倍,让你爹照着算,保准他的粮耗能降下来。”
少年小吏的眼睛亮了,抱着书跑去寄信,背影轻快得像只燕子。赵老吏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减耗啊——不光靠规矩硬管,还得让人自己会算、愿意算。”
周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民间算经》,翻到“盐税核查法”那页,笑道:“这法子比咱们部里的章程还通俗,难怪能传开。”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林砚案上的“全国算学启蒙计划”上,“你想在各县私塾设算学课?”
“是。”林砚指着计划上的“三年目标”,“让每个县至少有十个会速算的先生,教会百姓算清自家的账、村里的账,这样再想虚报损耗、私吞税银,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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