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院门外那场突如其来的“疯妇骂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其引发的涟漪，远比表面看到的更为汹涌和深远。
王太傅气得当场拂袖而去，那位被点破阴私、面如死灰的工部侍郎李大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其余官员也作鸟兽散，个个心有余悸，面色惊疑不定。
这桩奇闻，几乎是以光速在宫闱内外传播开来。
版本各异，但核心内容惊人一致：废后沈氏疯了，在碎玉轩门口对着下朝路过的王太傅等人大放厥词，言语癫狂至极，不仅羞辱了太傅，竟还歪打正着地捅破了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
养心殿内。
夜枭如同鬼魅，无声禀报着方才碎玉轩外发生的一切，包括沈星落每一句“疯话”，王太傅及诸位官员的每一分反应，都巨细靡遗，清晰还原。
陆景渊负手立于窗前，听完禀报，半晌没有言语。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神情。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有玩味，有惊讶，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冰冷腥味。
“老虫子……蛀虫……狗咬狗……”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上的裂痕。
好一个沈星落！
好一把……锋利又刁钻的“风刀”！
她这番胡言乱语，看似毫无章法，却精准地戳中了王佑之那老古板的痛处——清廉自守，却最恨被蒙蔽，被身边人背叛。经此一闹，根本无需他再多言，王太傅自己就会回去清理门户，将一腔怒火从“废后迁宫不合礼法”转移到“身边竟有蛀虫欺瞒于他”之上。
这简直比他亲自下旨申饬还要有效！
而且，她选择在王太傅经过时“发作”，时机巧妙得令人怀疑。是真的疯症恰好此时发作？还是她……能“听”到宫墙外的动静？亦或是，她根本就是算准了时间？
还有她提到的那些阴私……赌坊、歙砚、绿袍官员……夜枭已经初步查证，竟**十有八九属实**！
一个幽居深宫、与世隔绝的废后，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是如何知道这些连他这个皇帝都未必清楚的臣子家宅阴私？
陆景渊发现，这个谜一样的女人，非但没有因为放在眼前而变得清晰，反而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更浓的迷雾，每一分看似疯癫的举动背后，都仿佛藏着更深沉的机锋和秘密。
这让他心中的探究欲和掌控欲，如同被投入薪柴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陛下，”高德胜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沈氏今日言行无状，冲撞太傅，惊扰朝臣，是否……需要惩戒一二，以儆效尤？”他揣摩着圣意，觉得无论如何，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陆景渊转过身，冕旒轻晃，声音听不出喜怒：“惩戒？惩戒一个疯子什么？难道要朕向天下宣告，朕的废后疯了，说的疯话还一不小心说中了不少真相？”
高德胜顿时冷汗涔涔，连忙低头：“奴才愚钝！”
“不过……”陆景渊话锋一转，目光幽深，“她既然精力如此旺盛，还有闲心管墙外的闲事，看来是碎玉轩的日子还是太‘清闲’了。传朕的话过去，让她安分些，若是再惊扰旁人，朕便收回旨意。”
“嗻！”高德胜连忙应下，心中却明镜似的——陛下这哪里是训斥，分明是……默许甚至纵容！那句“收回旨意”更是空话，真要是收了，打的是陛下自己的脸。
这沈氏，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恐怕不一般啊！
椒房殿内。
“啪嚓！”
又一套上好的甜白釉茶具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柳云汐胸口剧烈起伏，美艳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变形，再无半分平日的雍容华贵。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她尖声怒骂，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身旁碧荷的肉里，“连个疯子都弄不死！还让她搬出了冷宫！如今更是长了本事，敢在门口对着朝廷重臣撒泼了！陛下非但不治她的罪，竟然还只是不痛不痒地传句话让她‘安分些’？！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她一想到陛下可能对那个疯子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兴趣，她就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带人冲进碎玉轩将沈星落撕成碎片！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碧荷忍着疼，慌忙劝慰，“陛下或许只是……只是觉得她还有用？毕竟她那些疯话……”
“疯话？我看她是装疯卖傻！”柳云汐咬牙切齿，“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还是巧合吗？永济仓的事，王太傅侄子的事……哪有那么巧的疯话！这贱人定然有鬼！”
她猛地推开碧荷，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用什么慢悠悠的毒药了！必须尽快除掉她！否则后患无穷！”
她压低声音，对心腹太监柳忠厉声道：“给本宫想办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三天！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本宫要听到碎玉轩传来‘好消息’！若是办不成，你就不用回来见本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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