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送来的那份泥金请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整个碎玉轩坐立难安。
常嬷嬷急得嘴角起泡,围着沈星落团团转,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娘娘,咱不能去啊!那就是个火坑!贵妃肯定没安好心!您就称病,对,就说病了,起不来床……”
老钱头也愁眉苦脸,蹲在门口唉声叹气:“那丹桂园,到时候全是贵人……娘娘,您这……万一要是……”他不敢说下去,生怕一语成谶。
连新来的张嬷嬷和王嬷嬷,虽然沉默寡言,眼神里也透着一股子担忧。她们奉皇命而来,首要任务是保证这位主子的饮食安全,可若是主子去了那等场合出了丑甚至受了害,她们也难逃干系。
然而,被他们视若洪水猛兽的请柬,在沈星落手里却成了个新鲜玩意儿。她一会儿把它顶在头上当帽子,一会儿又把它卷起来当望远镜,对着窗外瞎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对常嬷嬷的焦灼劝告充耳不闻,完全是一副不知死活、只盼着去玩闹的傻样。
常嬷嬷见状,几乎要绝望了。
翌日,尚服局果然派了两个绣娘送来两套“新衣”。
料子是时下京中贵女间最流行的软烟罗和云锦,颜色一套是娇嫩的鹅黄,一套是艳丽的桃红,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和百蝶穿花纹样,华丽耀眼至极。
只是那款式……却有些微妙的过时,裙幅过于宽大,腰线也提得略高,像是几年前的旧款,穿在身上,行动间难免显得笨拙臃肿。尤其是那桃红色的衣套,颜色扎眼俗气,与沈星落如今略显苍白瘦削的气色极为不搭,甚至透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恶俗。
这哪里是赏衣?分明是柳云汐算计好的,既要让她穿上“新衣”以示贵妃恩典,又要确保她穿得俗不可耐、不合时宜,好在宴会上沦为笑柄!
常嬷嬷看着那两套衣服,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
绣娘们态度恭敬却疏离,例行公事地道:“贵妃娘娘恩典,请夫人试试可有不合身之处,奴婢们即刻修改。”
沈星落却欢呼一声,扑过去拿起那套桃红的就往身上比划,小脸放光:“好看!红红的!花花!喜欢!”
她似乎完全看不出这衣服的恶俗和陷阱,反而喜欢得紧,抱着就不撒手,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往身上套。
常嬷嬷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两个绣娘对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得意,任务完成,便行礼告退。
人一走,常嬷嬷看着正美滋滋对着模糊铜镜比划那套桃红“战袍”的沈星落,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哭道:“娘娘!我的傻娘娘啊!这衣服不能穿啊!您穿上这个去,还不被那些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贵妃她就是成心的!”
沈星落比划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放下衣服,转过头来看向常嬷嬷。那一刻,她脸上那种痴傻懵懂的神情似乎褪去了一瞬,眼神清亮得惊人,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快得让常嬷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嬷嬷,”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点傻气,却异常清晰,“蚂蚁……搬家的时候,你知道它们最怕什么吗?”
常嬷嬷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懵:“啊?怕……怕下雨?”
“不对哦,”沈星落歪着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大秘密,“它们最怕……被人看清楚,哪只蚂蚁背着真正的粮食。”
她说完,也不管常嬷嬷听没听懂,又恢复了那副傻呵呵的样子,抱起那两套华丽扎眼的衣服,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里间,“新衣服!穿新衣服出去玩!”
常嬷嬷怔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那句关于蚂蚁的话,浑浊的老眼里渐渐升起一丝迷茫的亮光。娘娘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里间,沈星落将两套衣服随手扔在榻上,脸上再无半分欣喜。她走到自己那个简陋的妆匣前,打开,里面只有几件素银簪子和一朵早已干枯褪色的宫花。
她的目光却落在妆匣最底层,一小块用帕子包起来的东西上。那是她之前设法从御花园角落采来的、几株无人问津的紫草和茜草根茎,原本只是想试试能否提取点色素,或许日后有用。
此刻,看着那两套一套艳俗、一套娇嫩得不符合她“废后”身份的衣服,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柳云汐想让她丑?想让她不合时宜?
好啊。
那她就“如她所愿”。
但怎么丑,如何不合时宜,却未必由柳云汐说了算!
她拿起那套鹅黄色的软烟罗裙。鹅黄娇嫩,需得青春少艾、肤色莹润者穿来才好看。她如今这般模样,穿上去只怕更显憔悴苍白,如同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不伦不类。
但……若是这颜色,不那么“正”了呢?
她取出那几块紫草和茜草根茎,又找出一个平日捣药的小臼,悄然忙碌起来。
夜色渐深,碎玉轩内灯火黯淡。
外间,常嬷嬷忧心忡忡,辗转难眠。
里间,沈星落就着微弱跳动的烛光,正用自制的、颜色略显暗沉发旧的染料,小心地在那套鹅黄色衣裙的袖口、领缘、裙摆处,涂抹覆盖掉原本鲜亮的金线绣花,又用清水微微晕染开边界,使其看起来像是多次浆洗后褪色、绣线黯淡的旧衣模样。
她手法巧妙,做旧的效果看起来自然而然,绝无半点人工刻意之感。
做完这一切,她又拿起妆匣里那朵干枯的宫花,放在唇边轻轻呵了几口湿气,让其稍稍恢复一点柔软,然后仔细地、将其簪在了那套被“改造”过的衣裙衣襟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才吹熄蜡烛,摸黑躺下。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
柳云汐想看她穿着不合身的华服,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粉墨登场?
那她就“打扮”得更加“尽心尽力”一些。
一件浆洗褪色、绣线黯淡的“旧衣”,一朵干枯可怜的“残花”。
这身行头,去赴那珠光宝气的赏花宴,应该……足够“惊艳”了吧?
她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明日,且看这场大戏,如何开场。
喜欢穿成废后,朕的皇后有点野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穿成废后,朕的皇后有点野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