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之上,弹劾皇后、要求“清君侧”的奏折已堆积如山,言辞一封比一封激烈,引经据典,仿佛沈星落已然成了倾覆江山的祸首。朝堂之下,暗流汹涌,以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为首的世家代表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酝酿着最后的发难。
陆景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他可以用雷霆手段压下柳家,却难以用同样粗暴的方式堵住这悠悠众口,尤其是当反对的声浪披着“忠言直谏”、“维护纲常”的外衣时。
他知道,必须破局。必须在朝堂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撕开这层伪装!
这日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山呼万岁之后,不等值班御史开口,一位年高德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老翰林,颤巍巍地出列,手持玉笏,声音却异常洪亮:
“陛下!老臣斗胆,泣血上奏!近日朝野不宁,物议沸腾,皆因宫闱干政,阴阳失序!皇后沈氏,虽于平叛微有功绩,然其恃宠而骄,妄开女学,操弄工巧,更兼干涉朝政,擢拔寒微,致使朝纲紊乱,士林寒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远小人,亲贤臣,废黜沈后,还朝廷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如同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臣附议!”
“陛下!女祸之害,史不绝书!妲己、褒姒,前车之鉴啊!”
“工巧司与民争利,败坏风气!女学牝鸡司晨,颠覆人伦!此皆亡国之兆!”
“请陛下废后!”
十数名官员齐刷刷出列跪倒,声音慷慨激昂,仿佛个个都是忧国忧民、不惜死谏的忠臣。更多官员则低着头,沉默观望,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高踞龙椅之上的陆景渊,面沉如水,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跪倒的一片臣子,并未立刻发作。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众卿皆认为,皇后干政,乃祸国之源?”
“正是!”老翰林以头抢地,“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此乃千年铁律!陛下!”
“哦?”陆景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弧度,“既然众卿对此事如此关切,皆欲与皇后‘理论’一番。那朕,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众臣一愣,不明所以。
只见陆景渊对身旁的王德贵微微颔首。
王德贵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陛下有旨:宣皇后娘娘——垂帘听政!”
旨意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所有官员,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垂帘听政?!自古只有皇帝幼冲、太后辅政之时方有此举!陛下正值壮年,竟要皇后垂帘?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违背祖制!荒谬绝伦!
“陛下!不可啊!”
“此举违背祖制!臣等万万不敢与皇后奏对!”
“陛下三思!”
反对声瞬间响起,比刚才更加激烈。
陆景渊却仿佛没听见,目光投向大殿侧后方。
只见两名内侍抬着一架精致的素纱屏风,迅速安置在御阶之下的左侧。纱帘轻薄,其后隐约可见设有一案一椅。
紧接着,环佩轻响,一道身着正式朝服(经陆景渊特旨改制,去凤冠,更显庄重)的纤细身影,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缓步从侧殿走出,坦然自若地坐在了纱帘之后。
正是沈星落!
虽然隔着纱帘,看不清具体神情,但那挺直的脊背、沉静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从容与力量。
朝堂之上,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纱帘后的身影,充满了震惊、愤怒、鄙夷,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跪在地上的老臣们,脸都气白了,浑身发抖。皇帝此举,不仅是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更是将他们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让他们与一妇人对簿朝堂?奇耻大辱!
“陛下!老臣……老臣……”老翰林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怎么?”陆景渊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帝王的威压,“方才众卿不是慷慨陈词,要清君侧、正朝纲吗?如今君侧就在此处,朝纲正待诸位匡正。为何又退缩不言了?莫非诸位爱卿的忠言直谏,只敢背人言之,却不敢当面对质吗?”
这话极其厉害,直接将了他们一军!若此刻退缩,便是心虚,便是欺君!
跪着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骑虎难下。
最终,那老翰林把心一横,梗着脖子对着纱帘方向厉声道:“皇后娘娘!既然陛下旨意如此,老臣便斗胆请问!娘娘开女学,令女子习文字、演算法,甚至听闻还讲授史政!此举违背‘女子无才便是德’之古训,扰乱阴阳,岂是贤后所为?!”
纱帘之后,沈星落的声音平静响起,清晰而稳定,透过纱帘传遍大殿,没有丝毫怯懦:
“张阁老所言‘古训’,不知出自何典?《礼记·内则》只言女子应‘贞静贤淑’,未言不可识字明理。东汉班昭着《女诫》,其自身便是旷世才女。前朝长孙皇后常与太宗论政,辅佐明君,开创盛世,其《女则》三十卷,至今奉为典范。本宫开设女学,不过是效仿先贤,令宫中女子知晓礼仪,明辨是非,懂得持家理财之道,以免愚昧无知,祸延自身乃至家族。何来扰乱阴阳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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