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服下三剂沈星落冒险试出的解药后,陆景渊的状况终于有了明显的好转。虽仍虚弱,但咳血的次数锐减,苍白的脸上也隐约回了一丝血色,最令人心安的是,他能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太医院院判再来请脉时,惊得目瞪口呆,连连称奇,追问药方细节。沈星落只淡淡道是古籍中寻得的偏方,侥幸奏效,将其归于太医院先前用药打下了基础,轻描淡写地揭过,并未居功,也严禁太医外传药方。
她依旧每日守在乾清宫,处理政务,研读医书,进一步调整药方以期彻底清除余毒。内殿与外殿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似乎薄了一些,但两人之间仍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和尴尬。
陆景渊不再像最初那般激烈地抗拒她的靠近,但也很少主动与她说话。他大多时间仍是沉默地靠在榻上,或是翻阅一些不那么费神的闲杂文书,目光却时常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间那道忙碌的倩影,带着复杂的探究,以及那一夜梦呓被窥破后,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极淡的别扭和缓和。
他心知肚明,是她的药救了他。那几个鬼画符般的字带来的冲击,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似乎也淡化了些许。尤其是那夜模糊的梦境与依稀感受到的、眉间柔软的触感和指尖的温度,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心上,让他无法再对她冷硬如铁。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暖意。陆景渊精神稍好,命王德贵将近日一些不太紧要的奏折取来翻阅,权当消遣,也渐渐重新接手政务。
很快,一份来自南方鱼米之乡的奏报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当地知府关于春耕情况的例行陈条,其中却大倒苦水:朝廷推广的新稻种虽好,需精耕细作,但本地沿用多年的直辕犁过于笨重,转弯调头极不灵活,效率低下,耕深亦不足,反而拖累了春耕进度,恳请朝廷能否拨付银两,研制或寻访更得用的农具。
陆景渊的眉头蹙了起来。农事乃国之根本,春耕更是耽误不得。他下意识地想召工部官员问询,但旋即想起自己仍在病中,不宜大肆召见朝臣,以免引发猜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奏折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改良农具……这并非他的擅长。工部那些匠作官员,思维多固于陈法,恐难有立竿见影的良策。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连串画面:雍州水患时她精妙的堤坝加固图、战场上救人的奇异缝合术、那日手术时冰冷精准的器械、还有……那几张写着“效率低”、“需改良”批注的纸……
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注重实效与创新的思维模式。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若是她……她会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滞,有种难以言喻的别扭。他才刚因她那“异世”的痕迹发过怒,如今却要主动去寻求她的“异世”智慧?
帝王的骄傲让他拉不下这个脸。
他烦躁地将奏折合上,扔到一边,试图不再去想。但那份关于春耕受阻的焦虑,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知道,多耽搁一日,就可能影响一地的收成,关乎无数百姓的口粮。
沉默了片刻,陆景渊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奏折上,眼神变幻不定。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给自己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为了国事,并非私情。
他重新拿起那份奏折,又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将其仔细地夹在其中。然后,他状似无意地对身旁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吩咐道:“这些批阅完的奏折,整理好,稍后……送至外间,请皇后……代为归档。”
他的语气尽量平淡,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唯有微微闪烁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
小太监不疑有他,恭敬应下,将那叠奏折整理整齐,包括那份夹带了“私货”的。
陆景渊看着小太监端着奏折走向外间的背影,心脏竟有些莫名地加速跳动,他下意识地别开脸,假装看向窗外,耳根却微微发热。他从未做过如此……如此迂回的事情。
外间,沈星落刚处理完一批紧急政务,正揉着发胀的额角,小太监便端着奏折进来了。
“娘娘,陛下吩咐,这些已阅的奏折,请您代为归档。”
沈星落微微一怔。归档?这种小事以往从未需要她经手。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放下吧。”
小太监放下奏折,躬身退下。
沈星落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正准备放入指定的匣中,却发觉其中一本的厚度似乎有些异常。她翻开一看,一张空白的宣纸赫然夹在其中。
而这份奏折的内容,正是关于农具落后阻碍春耕的。
电光石火间,沈星落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疏忽,这更不是让她归档!
这是那个别扭又骄傲的男人,在用他极其隐晦、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向她求助!递出一个求和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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