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渐冷，火焰却仍在浪头上翻滚。
黑船沉没后的余火尚未熄尽，宝船已转入战后封控状态，副舰分散布防，防止倭寇残部回头反扑。整片海域，已经彻底换上了大明的旗号。
而此时此刻，宝船底舱最深处，一盏单灯亮着。
三井春人被铁锁锁在木椅之上，肩骨碎裂，胸口重伤，血水顺着木板一滴滴淌下，却仍未死。
他被人泼醒。
冷水入肺，他猛地剧咳，视线模糊中，终于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林晟。
“你……没杀我。”
三井春人声音沙哑。
“你还有用。”林晟语气平静。
他挥了挥手，其余人全部退下，舱室内只剩他们二人。
“你这种级别的倭将，不该只是抢港、劫货、拦补给线。”
林晟缓缓开口，“说吧，长崎真正要做什么？”
三井春人低低笑了。
“你已经猜到了，何必问我？”
林晟目光一寒。
“我只确认一件事。”
“你是不是，为那个人铺路的棋子？”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三井春人的瞳孔猛然收缩。
仅这一瞬变化，林晟就已经确认了七成。
“看来我没猜错。”
林晟俯身，视线与他齐平，“你们真正的目标，不是南海，不是马六甲，而是——”
他一字一顿：
“长崎。”
空气仿佛凝固。
半晌之后，三井春人忽然放声大笑，笑得伤口撕裂，鲜血涌出。
“你们大明人……”
“总是自以为掌控全局。”
他抬起头，眼神癫狂又冰冷：
“可你们根本不知道，长崎现在是什么地方。”
林晟眼神微动：“说。”
“那不是港口。”
“那是——炼狱。”
---
林晟没有打断他。
三井春人的声音像是从血水里泡出来的一样低沉：
“倭国沿海已乱，幕府失控，各地大名自立为王。你们看到的海寇，只是表象。”
“真正的势力，已经全部退入长崎。”
“那里现在——”
他盯着林晟，缓缓吐出几个字：
“火器、银矿、佛郎机、红毛商、忍军、水军、暗市、走私、屠杀、献祭——全都挤在一个港口。”
“那是一座用人命堆出来的战争工厂。”
林晟心头第一次真正一震。
“谁在控制？”
三井春人咧嘴一笑：
“你听过一个名字。”
“松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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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落下，林晟眼底终于浮现出真正的寒意。
松浦。
这是倭国历史上，少数能长期操控外贸、海盗、洋枪、教会的实权世家。
表面虽是地方海主，实则是早于倭国幕府数十年就开始与西洋勾连的海权家族。
而现在……
他们已经把整个长崎，变成了一座巨型战器。
“他们想做什么？”林晟问。
“吞下东亚海权。”
三井春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你们大明、葡人、西班牙、荷兰、甚至倭国内战——”
“在他们眼里，都是赌桌上的筹码。”
林晟缓缓站直身体。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一战，从来就不是南海之争。
而是——
东亚海权的大决战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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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尚未结束，忽然舱外急促脚步声传来。
“主公！”
徐冲掀帘而入，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南线急报。”
他低声道：
“长崎——夜半起火。”
林晟猛然抬眼：“什么火？”
“不是港口失火。”徐冲声音发紧，“是——”
“全城暗市同时爆燃。”
“倭国大名互相屠杀，葡人仓库被洗劫，红毛商被吊在城门上。”
“松浦家，封港了。”
这一刻，连三井春人都怔住了。
他喃喃低语：
“不……不该这么早……”
林晟眼神骤然冷透：
“他们提前开局了？”
三井春人声音颤抖：
“那不只是开局……”
“那是——”
“清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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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林晟终于彻底明白。
松浦家不是要争港。
他们是要——
一口气洗掉所有外来势力，只留下自己一家吃下整个东亚走私与火器命脉。
这是一场真正的：
海上屠城。
林晟转身走出舱室，站上甲板。
夜海无星，远方黑暗如渊。
他第一次，对未来的战局，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压迫感。
“传令。”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所有舰队——”
“南向全速。”
“目标——”
他看向东方黑海尽头：
“长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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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春人被留在底舱。
他低低地笑，笑得像疯子：
“你们赶过去时……怕是只能看见一座尸港。”
“林晟——”
“你敢进炼狱吗？”
舱门重重合上。
黑暗压下。
而大明舰队的帆影，已经在夜风中转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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