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异样的响动,董俷拨开身前垂落的柳枝,绕过一排拴马桩,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滞,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牧场的空地上,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笔直地跪在冰冷的泥土上,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头颅却倔强地昂着。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衫紧贴着瘦削的脊背,勾勒出根根分明的肋骨。
少年身前,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将,手里握着婴儿手臂粗细的荆木棍,神情冷漠。
管事董三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牧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小畜生,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小姐的狮鬃兽也是你能碰的?惊了宝马,把你这条贱命赔进去都绰绰有余!”
董俷的目光扫过那少年紧抿的嘴唇和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屈,心中疑窦顿生。
他几步上前,沉声问道:“董三,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质问。
董三闻声回头,一见是董俷,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腰也弓了下去:“哎哟,二公子,您怎么来了?一点小事,不敢劳烦您大驾。”他侧过身,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董俷的视线,压低声音道,“这不开眼的小奴,冲撞了大小姐的爱马,大小姐正在气头上,小人正要按规矩惩治一番,免得污了您的眼。”
“冲撞?”董俷的视线越过董三的肩膀,再次落在那名叫小铁的少年身上。
狮鬃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性烈如火,但也极通人性,寻常的冲撞根本不足以让它受惊。
这其中,必有蹊跷。
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警惕与不安,语气也冷了几分:“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他自己说。”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又夹杂着怒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小姐亲眼所见,他拿石子掷我的狮鬃兽!董三,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董媛一身火红劲装,手提马鞭,正怒气冲冲地走来。
她俏丽的脸蛋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那跪地的少年焚烧殆尽。
那匹神骏非凡的狮鬃兽跟在她身后,不时打着响鼻,马蹄焦躁地刨着地,显然余惊未消。
董媛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她的威严在董家庄园里,远比董俷这个“二公子”要管用得多。
“阿姊。”董俷迎上前去,试图缓和气氛,“为了一匹马,何至于此?小铁年纪还小,许是一时顽劣,并非有意……”
“顽劣?”董媛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满是鄙夷,“董俷,你懂什么!狮鬃兽是父亲花重金为我寻来的宝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个贱奴赔得起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连一个奴才都使唤不动了?”
她的话像一根根尖刺,扎在董俷心上。
他知道,姐姐迁怒于小铁,不过是为自己受惊的爱马泄愤。
这本是一件小事,稍作惩戒即可,但董媛此刻却摆出了不容置喙的强硬姿态。
“不过是匹马受了惊,算不得什么大事。”董俷压下心头的不快,再次开口求情,“看在我的面上,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董三早已看清了风向。
他对着大小姐,可比对着这位二公子要殷勤百倍。
董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高声唱喏:“大小姐有令,行刑!”
说罢,他一把从家将手中夺过荆木棍,抡圆了便朝着小铁的后背狠狠砸去!
“住手!”董俷怒喝一声,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董三的手腕。
他的手劲极大,董三吃痛,荆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刻,董俷心中涌起的,不仅是对董三狐假虎威的愤怒,更是对自己身处权力边缘的深刻无力感。
他是董家的二公子,名义上的主人,可他的话,却不如姐姐一句气话,甚至不如一个管事的眼色来得快。
这种被无视、被架空的感觉,像一团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董媛见董俷竟敢公然阻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最珍视的颜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弟弟扫得一干二净。
“董俷!你敢为了一个奴才跟我作对?”她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家将,快步走到另一名持剑护卫身旁,猛地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噌——”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映着董媛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她提着剑,一步步走向小铁,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们不动手,我亲自动手!今天我非要剐了这个小畜生不可!”
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一触即碎。
“阿姊,你疯了!”董俷见状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董媛在盛怒之下铸成大错。
情急之下,他伸出手,猛地向前一推。
他本意是想将姐姐推离小铁,让她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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