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之后,铁蹄声如闷雷滚滚而来,当先一将,身形魁梧,手持一柄开山大斧,正是华雄。
他身后的铁骑队列整齐,煞气冲天,显然是凉州军中的精锐。
他们勒住缰绳,看着这片尸山血海的战场,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悍卒,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看到那道孤零零站立在尸堆之上的身影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董俷强撑着身体,试图让自己站得更直一些,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英雄姿态。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也低估了身上那十几道伤口带来的痛苦。
就在华雄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时,左肋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猛地一阵抽搐,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破功,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声。
这一下,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高手气场荡然无存。
原本满心敬畏的华雄脚步一顿,看清了他龇牙咧嘴的狼狈模样,先是一愣,随即那张粗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身后的亲兵们也是面面相觑,紧绷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有人甚至忍不住别过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强忍着笑意。
这滑稽的一幕,瞬间冲淡了战场的血腥与董俷身上骇人的杀气,让这个刚刚还如同魔神般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有血有肉,真实了起来。
人们对他的敬畏未减,却多了一份莫名的亲近感。
“公子……”华雄走到近前,看着董俷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语气复杂地开口。
不等他说完,他身后一名文士打扮的青年缓步上前,对着董俷深深一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颍川荀彧,字文若,见过公子。公子以一人之力,当千军万马,文若佩服。”
董俷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开。
荀彧?
荀文若?
那个被誉为“王佐之才”,后世称为“曹操的张良”的顶尖谋主?
他怎么会和华雄在一起?
他不是应该在颍川名士圈里清谈,等待明主吗?
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但他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劳……文若先生。”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连荀彧都出现了,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乱世的棋盘,终于要摆开了?
那些潜藏在历史尘埃中的英雄豪杰,是不是已经开始纷纷登台亮相了?
夜幕降临,中军大帐内燃起了篝火,酒肉的香气驱散了白日的血腥。
董俷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左臂用布带吊在胸前,身上多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正被一群将校围着,接受他们笨拙而真诚的敬酒。
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帐帘一挑,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面带一丝不健康的病容,脚步虚浮,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被众人簇拥的董俷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西凉的勇士吗?以一当千,好大的威风。捡回条命,感觉如何啊,蛮夫?”
声音不大,却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戏谑,瞬间让喧闹的大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青衫文士身上,不少将校更是面露怒容,就要起身呵斥。
董俷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看着来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奉孝,你就不能让我多得意一会儿?”
来人正是郭嘉,郭奉孝。
郭嘉晃到他面前,自顾自地坐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眼神却变得异常清明。
他凑近董俷,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得意?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若非你运气好,碰上的是一群没胆的羌人散兵,此刻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神下凡,刀枪不入?”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那讥讽的表象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后怕与担忧。
董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郭嘉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劫后余生的兴奋和被众人吹捧的虚荣浇得一干二净。
是啊,他差点就死了。
那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大帐内的气氛,因为郭嘉这几句话,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一夜,董俷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被亲兵抬回营帐的。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越来越响的喧哗声吵醒。
那声音仿佛就在他的帐外,人声鼎沸,还夹杂着金属碰撞和急促的脚步声,像是炸了营。
他猛地坐起身,宿醉的头痛和满身的伤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回去。
他晃了晃脑袋,烦躁地低吼一声,光着膀子,吊着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撩开帐帘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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