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俷的目光从那一张张稚嫩却又带着麻木杀气的脸庞上扫过,心中那份因胜利而带来的轻松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一脸得意的董薰媛,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她们……从何而来?”
董薰媛还沉浸在组建自己亲卫的兴奋中,并未察觉到兄长语气的变化,她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从塞外买来的孤女!都是些被胡人掠去,又被丢弃的可怜人。我把她们买回来,给她们饭吃,教她们本事,总好过在那冰天雪地里饿死冻死,或者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哥,你看,她们的眼神多像狼崽子,只要稍加训练,绝对是最好的斥候!”
塞外孤女。
这四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董俷的心口。
他常年戍守边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几个,几十个,而是成百上千的家庭在战火与劫掠中破碎。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原本还算热闹的庭院,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骤然凝固。
“为何会有这么多孤女?”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冰冷得像是西凉冬夜的寒风,“塞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薰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肃问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
一旁的马嵩长长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疲惫与悲凉。
他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风霜的粗粝:“将军,您离开河东的这些时日,边境……更乱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残酷的现实,“如今的塞外,早已不是简单的胡人南下打草谷了。许多地方的官军,竟与胡人私下勾结。他们纵容甚至引导胡骑入境劫掠,待胡人抢够了妇孺牛羊,便在约定的地方‘伏击’,夺回部分财物,斩下几颗人头,向上峰报功。而那些被掳走的女子、孩童,则被他们当作战利品,转手卖给关内的商人,换取钱财和兵甲。一来一回,两头通吃,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马嵩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惊雷在董俷脑中炸响。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关于边疆危机的零星军报,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他想起了那些被打了折扣的粮饷,想起了那些被一笔带过的伤亡数字,想起了朝中公卿们对边事不耐烦的敷衍。
原来,腐烂早已从根部开始,蛀空了这大汉的边防支柱。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鹰隼般的森冷寒光。
那是一种风暴将至的预兆,是潜龙即将出渊的狰狞。
他仿佛已经能嗅到,一场席卷整个凉州的血雨腥风,正在地平线的尽头酝酿。
董薰媛也被马嵩的话惊得小脸发白,但她毕竟心性活泼,见气氛太过沉重,眼珠一转,又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她凑到母亲面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阿母,你看我这些女兵还缺个好教头。我看绿儿姐姐和裴元绍的婆姨身手就极好,不如借给我用用,帮我把虎女营训练出来,好不好嘛?”
董母被她摇得没法,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嗔怪道:“胡闹!你绿儿姐姐是你兄长的贴身侍婢,怎能随意调遣?再说,你兄长都这般年纪了,亲事还没个着落,你倒先惦记起他的婢女了!正事不操心,就知道弄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
一句话把董俷的婚事扯了出来,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连马嵩、李儒等人也抚着胡须,面露微笑。
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董俷那张被风霜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脸庞,“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他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猛将,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张口结舌,想要辩解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抓耳挠腮,惹得众人笑声更大了。
就在这哄笑声中,一阵急促得如同催命符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猛地撕裂了夜幕的宁静。
“驾!驾!——”
凄厉的呼喝声伴随着马匹粗重的喘息,一名骑士疯了似的冲到府门外,翻身落马时踉跄了几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而急切:“报——!临洮八百里加急军情!!”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那名满身尘土、嘴唇干裂的信使身上。
董俷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钢铁般的冰冷。
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封用火漆封口的竹简。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边地的寒意,也带来了一股山雨欲来的血腥味。
这封来自临洮的急报,仿佛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绝不仅仅止于西凉。
董俷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片土地的命运,乃至更远处的天下棋局,都将从这一刻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向一个无人能够预测的深渊。
而那股力量的源头,正盘踞在千里之外,那座名为洛阳的繁华都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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