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痛如同一把重锤,在他颅内反复敲击,每一次心跳都引来一阵撕裂般的嗡鸣。
董俷是被硬生生从黑暗的混沌中拖拽出来的,眼皮重若千斤,勉强掀开一条缝,刺目的晨光和鼎沸的人声便如潮水般涌入,让他本就混乱的思绪彻底化作一锅沸腾的浆糊。
他还未分清自己身在何处,便被几双有力的手搀扶起来。
身上那件沾染了酒渍和尘土的衣袍不知何时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繁复厚重的玄色礼服,金丝银线绣着狰狞的兽纹,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主公,吉时已到,该去祠堂祭祖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恭敬却不容置疑。
董俷的视线无法聚焦,只能看到眼前人影幢幢,一张张模糊的脸庞上都挂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笑容。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被簇拥着穿过回廊,脚下虚浮,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祠堂内香火缭绕,烟雾浓重得几乎化不开。
数十个黑漆漆的牌位森然矗立,上面刻着的篆字他一个也认不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大概是族中长辈,用一种古怪而庄严的调子高声念诵着祭文。
那些冗长拗口的名字和功绩,对他而言,比昨夜的酒更令人头晕目眩。
他被迫跪下、叩首、上香,每一个动作都僵硬而迟缓。
周围的人山呼海啸般地高喊着“主公威武”,那声音震得祠堂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也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烦躁,只想推开所有人,找个安静的角落躺下,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执行着所有指令。
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本能,正强迫着他扮演一个他不熟悉的角色。
祭祖仪式总算在漫长的煎熬中结束。
董俷刚松一口气,以为可以回去补个回笼觉,却发现自己又被人群裹挟着带到了前厅院中。
院子里早已摆开了数十张案几,牛羊的腥膻气与浓烈的酒香混合在一起,族人与亲兵们围坐一堂,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王姬与董媛一左一右地将他“请”到了主座之上,母女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董俷心中警铃大作,他从那看似温婉和娇憨的笑容背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夫君昨日大胜归来,又逢今日祭祖告慰先人,实乃双喜临门。”王姬端起一杯酒,声音清亮,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嘈杂,“我等羌人虽不通汉家礼法,却也有自己的规矩。这等喜庆日子,当家的男人需当众作诗一首,以彰武功,以安家宅。不知夫君可愿为此盛事,锦上添花?”
话音刚落,满场轰然叫好。
董媛更是拍着小手,满眼期待地望着他:“阿父,阿父!作诗!作诗!”
董俷的脑袋“嗡”地一声,比宿醉的头痛更甚。
作诗?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肚子里那点墨水,连一首完整的唐诗都背不全,更别提在这群古人面前即兴创作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黄劭、李儒等人,希望他们能出来解围,却发现那些谋士和将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甚至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促狭笑意。
他明白了,这是一场针对他的考验。
或者说,是一场试探。
这个身体的原主或许能文能武,但他不是。
王姬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里,闪烁着锐利的审视光芒。
她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正在用这种方式逼他露出马脚。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数百道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喜庆祥和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紧绷而压抑。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怎么办?
推脱说自己是武人,不擅此道?
不行,这会显得他心虚。
装醉?
昨夜已经用过,今天再用就太刻意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他那个时代耳熟能详的俗语闪电般划过脑海。
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站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作诗倒也不难,只是今日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人生四件大喜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好奇地听他下文。
董俷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
说到这里,他故意一顿,目光扫过王姬和董媛,看到她们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心中稍定。
他扬起嘴角,掷地有声地念出了最后一句:“金榜题名时!”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黄劭等人更是带头鼓掌,大赞“主公大才”。
董俷暗自舒了口气,心想总算糊弄过去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夫君,”王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疑惑,“妾身愚钝,敢问夫君,何为‘金榜题名’?”
董俷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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