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董俷端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几上划过,那冰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燥热。
蔡邕那张布满褶皱却依旧儒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刚在朝堂之上经历惊涛骇浪的不是他们。
老者呷了一口清茶,温润的茶水似乎让他找到了合适的言辞。
“贤婿,你可知这北宫校尉,究竟是何职位?”
董俷收回思绪,微微躬身:“小婿愚钝,只知是西园八校尉之一,掌管京师禁军。”
蔡邕缓缓摇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光芒洞悉世事,饱含着一个文人对权谋最深刻的理解。
“掌管京师禁军的是上军校尉蹇硕,那是天子心腹。而你这北宫校尉,听着不起眼,却握着另一把更隐秘的刀。”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外的风听了去,“北宫,是太后、皇后与嫔妃的居所。你掌管的,是后宫的卫戍。换言之,从今日起,这洛阳皇城里最尊贵的那些女人的安危,甚至……她们与外界的联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董俷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
这哪里是戍卫宫禁,这分明是扼住了皇权的咽喉!
当今圣上体弱,朝政大半由何太后与宦官集团把持。
控制了北宫,就等于在太后身边安插了一双最锐利的眼睛和一柄最锋利的剑。
这看似是皇帝的恩宠,实则是将他推到了后党与宦官势力交锋的最前沿。
他以为自己跳出了一个战场,却不想直接一脚踏入了风暴的中心。
“岳父大人……”董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蔡邕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老夫今日与你言尽于此,往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手中的权力,是你的护身符,也可能是你的催命符。”
说完,他缓缓起身,仿佛刚才那番暗藏机锋的话语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董俷连忙起身相送,心中五味杂陈。
刚刚获得高位的喜悦,已经被这沉重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走到门口,蔡邕的脚步突然停住,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董俷。
“还有一事,”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不再是朝堂大儒的指点江山,而是一个父亲难以启齿的为难,“你与昭姬的婚事……恐怕要推迟了。”
董俷一愣,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听蔡邕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道:“昭姬……已有了身孕。待她产下孩儿,再行大婚吧。至于如何保全两家颜面,不让此事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贤婿……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只留下董俷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有了身孕?
昭姬!
这个消息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他瞬间头晕目眩。
前一刻还在为官职的凶险而心惊肉跳,这一刻,他却被一个更直接、更棘手的家庭危机彻底击溃。
未婚先孕,对于蔡邕这样的名满天下的鸿儒之家,是何等巨大的丑闻!
对于他这个刚刚在朝堂站稳脚跟的新贵,又是何等致命的污点!
他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背后指指点点,听到无数张嘴在讥笑嘲讽。
厅内的空气,在蔡邕离开后,变得更加沉重,几乎要滴出水来。
“主公,您这是……要当爹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典韦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硕大的头颅好奇地探着,脸上满是憨厚的喜悦,“这是大好事啊!主公后继有人了!”
这一声“当爹了”,如同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董俷脑中混乱的气球。
他猛地惊醒,手脚一阵发软,差点没站稳。
是啊,他要当爹了!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滔天的焦虑。
这个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可他该以什么名分降生?
嫡子?
庶子?
一个未婚妻所生的孩子,注定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如何在宗族立足?
如何继承家业?
他董俷的第一个子嗣,难道要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一辈子?
他烦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双手不住地抓挠着头发,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他能征服最悍勇的敌人,能看透最凶险的战场,却对眼前这个混乱的家事束手无策。
这比让他去冲杀十万大军还要难受!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道清冷而沉静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主公,或许……妾身有一法,可解此围。”
董俷猛地抬头,只见任红昌款款走出,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
“说!”董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着她。
任红昌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平稳而清晰:“此事关键,在于蔡小姐不能在婚前产子。但若孩子的母亲,不是蔡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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