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刻的“川”字在他眉心停留了数息,最终缓缓舒展。
董俷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翻腾的不仅仅是浊气,更是那份被强行压下的烦躁与警惕。
曹操,曹孟德,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
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同僚袍泽,是在刀光剑影、生死一线间淬炼出的信任。
他知道,以曹操那多疑谨慎、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非事关重大,绝不会用这种近乎失礼的方式将他从家中急召而出,更不会选择翠莺阁这等声色犬马之地。
这其中,必有文章。
“备马。”董俷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换下身上的常服,只是在外面罩上了一件厚实的玄色大氅,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环首刀被随意地挂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刀鞘与衣袂轻轻碰撞,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两名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巨魔士无声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能让地面微微震颤,他们的眼神冷硬如冰,是董俷最可靠的影子。
夜色如墨,冰冷的风卷着洛阳街道上尚未散尽的白日喧嚣,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
曹操的坐骑就在董俷府外不远处,他本人并未下马,只是在马背上焦躁地来回踱步。
见到董俷出来,他
“阿飞,你总算来了。”曹操的声音压得很低,与他平日里爽朗的言谈大相径庭,透着一股压抑的紧绷。
董俷没有多言,只是翻身上马,与他并肩而行,两名巨魔士则分列左右,如两尊移动的山峦,将二人护在中间。
一路上,曹操显得心事重重,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叹息。
他的目光不再像往常那般锐利逼人,而是不停地、警觉地扫视着街道两旁沉寂的屋檐和幽深的巷口,那双精明的眸子里,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惶惑。
这绝不是去寻欢作乐该有的姿态。
董俷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曹操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感受着空气中那股无形却越来越重的压力。
“孟德,你今日的话,比这更漏的夜风还要多。”眼看翠莺阁那灯火辉煌的檐角已遥遥在望,董俷终于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曹操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勒住缰绳,让马速慢了下来。
他侧过头,昏暗的灯笼光影在他脸上刻下深刻的沟壑,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凝重:“阿飞,今晚的翠莺阁,不只是听曲喝酒那么简单。你记住,进去之后,万事小心。有些人,有些话,你只需用眼看,用耳听,暂时……不要信。”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那股压抑的紧张感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董俷心头。
董俷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曹操设下,或者说,曹操将他拉入的局。
他没有畏惧,反而有一丝被挑起战意的兴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对着身后的巨魔士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两名巨魔士心领神会,步伐看似不变,实则与主人的距离已悄然拉开,一左一右,将警戒范围扩大了数倍。
就在此时,董俷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街角一处黑暗的拐角里,有一道目光正一瞬不眨地窥探着他们。
那目光阴冷而专注,当与董俷的视线在空中即将接触的刹那,又如受惊的蛇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来了。
董俷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上却愈发显得慵懒,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酒宴意兴阑珊。
然而,在那宽大的玄色大氅之下,他全身的肌肉已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悄然绷紧,随时准备爆发出雷霆万钧的力量。
翠莺阁门前车水马龙,靡靡之音与浓郁的脂粉酒气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曹操强作笑颜,拉着董俷踏入了这片金碧辉煌的销金窟。
阁楼之内,舞乐喧天,一群身着薄纱的舞伎正在大堂中央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引得周围的看客阵阵喝彩。
老鸨扭着腰肢热情地迎了上来,曹操熟络地应付着,引着董俷向一处预留的雅座走去。
就在董俷的脚刚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时,一股尖锐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让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回头,目光穿过摇曳的珠帘和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在了那群舞伎之中。
那里,有一个女子。
她与其他舞伎的妖娆献媚截然不同。
她也在跳舞,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旋转,都带着一股旁人难以察觉的、凛冽的节奏感。
在这一片莺歌燕舞的奢靡氛围中,她就像一柄藏于锦盒中的利刃,虽未出鞘,寒气已然逼人。
仿佛感应到了董俷的注视,那女子在一次旋身后,骤然抬眼,目光如两道淬了冰的利箭,径直刺向董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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