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相府书房内的灯火却亮如白昼,映照着董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映照着跪伏在他面前,浑身颤抖的石韬。
“元直……元直他快不行了!”石韬的声音嘶哑,带着血丝的眼球暴突,仿佛要从眼眶中挣裂出来。
他原本还算齐整的儒衫此刻满是泥污与褶皱,显然是一路奔波,未曾有片刻停歇。
“颖阴那帮士族豪强,颠倒黑白,说他当街行凶,打入死牢!我花重金疏通,才得以见他一面……太傅,他……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浑身血肉模糊,若非一口气吊着,我几乎认不出来!”
话音未落,石韬已是泣不成声,硕大的头颅重重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董俷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雕。
他垂着眼帘,无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唯有那双搁在膝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一寸寸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惨白。
空气仿佛被抽干,压抑得令人窒息。
徐庶,徐元直。
那个在鹿门山与他一同纵论天下,击剑而歌的洒脱青年;那个曾为了掩护他,独自引开追兵,险些丧命的过命兄弟。
此刻,那个名字却与“血肉模糊”、“不成人形”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一股源自胸腔深处的暴戾杀意,如岩浆般疯狂上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眼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已不见半分波澜,只剩下比窗外寒夜更冷的平静。
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落入对手精心编织的陷阱。
“广元,起来说话。”董俷的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亲自上前,将泣不成声的石韬搀扶起来,按在一旁的坐席上。
“把你知道的一切,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
石韬哽咽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来徐庶游学至颖阴,见当地一士族子弟强抢民女,愤而出言阻止,却被那士族子弟带来的恶奴围殴。
徐庶少年习武,情急之下失手杀人。
本是自卫,但在颖阴那被士族势力盘根错节把持的地方,却被硬生生定性为刁民寻衅、怒杀士人,罪无可赦。
听完之后,董俷沉默了片刻,那双平静的眸子深处,寒光一闪而逝。
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成蠡!”他对着门外沉声喝道。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应声而入,正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巨魔士统领成蠡。
此人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血腥气。
“主公!”
“点二百巨魔士,换便装,带上你们最顺手的家伙。”董俷的命令简洁而冰冷,“星夜驰援颖阴,天亮之前必须赶到。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围住颖阴县衙大牢,任何人不得进出。记住,我要徐元直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若有人阻拦,无论是谁,”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格杀勿论!”
“喏!”成蠡没有一丝犹豫,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行动间带起的劲风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石韬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董俷的反应如此迅猛、如此霸道。
直接派兵围困官府大牢,这无异于地方叛乱!
“太傅,这……这恐怕会引火烧身啊!”
“引火烧身?”董俷冷笑一声,“他们敢动我的人,就要有被火烧成灰的觉悟。武力威慑只是第一步,确保元直的安全。此事根子在士族,还需从士林想办法。”
说罢,他立刻起身,抓起一件外袍披上,“广元,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他并未回后宅,而是径直穿过回廊,来到了府邸另一侧蔡邕的院落。
蔡邕正于灯下校勘古籍,见董俷深夜到访,神色凝重,便知必有大事发生。
听完董俷简明扼要的叙述,这位当世大儒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颖阴荀氏,陈郡袁氏,皆是汝南世家大族之姻亲,盘根错节,势力极大。此事看似是地方争端,实则是寒门与士族的碰撞。元直……怕是成了他们立威的棋子。”蔡邕一语道破了问题的核心。
“所以,我需要老师的帮助。”董俷躬身一揖,态度诚恳,“老师是士林领袖,德高望重。恳请老师修书几封,送与颖川及周边郡县的清流名士,将此事原委言明,只求他们能秉持公心,不被地方豪强蒙蔽,为元直发声,形成舆论。如此,我这边行事,方能少些掣肘。”
这是他计划的第二步,文武并用。
成蠡的刀是剑,悬在颖阴官吏的头上;而蔡邕的笔,则是另一把更锋利的剑,直指士族赖以生存的声名与道义。
蔡邕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行事果决的年轻人,心中暗自赞叹。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义不容辞!我这就写。安儿!”
老仆蔡安应声入内。
半个时辰后,数名精干的家仆怀揣着蔡邕的亲笔信,快马加鞭,消失在洛阳城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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