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的人影拉扯得张牙舞爪,一如厅中众人此刻躁动不安的内心。
“……十常侍专权祸国,残害忠良,朝野上下,人神共愤!如今先帝新丧,主上年幼,正是我等匡扶汉室,扫清寰宇的千载良机!”袁绍站在厅堂中央,声如洪钟,一身锦袍无风自动,显得意气风发。
他目光灼灼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主位上那位身材魁梧、面色却始终阴晴不定的大将军何进身上。
“大将军手握京畿兵权,乃国之柱石。然阉党盘根错节,宫中卫士多为其爪牙。若在内廷动手,稍有不慎,便会为人构陷,反落下谋逆的口实!”袁绍的话语极富煽动性,他顿了一顿,见何进眉头紧锁,显然说中了他的心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弧度,继续道:“为今之计,唯有召集四方猛将,引并州丁原、东郡王匡,尤其是西凉董卓等豪杰之兵,屯于京郊,以泰山压顶之势,震慑阉宦!届时,只需大将军振臂一呼,宫门之内,何愁宵小不束手就擒?此乃堂堂正正的阳谋,以雷霆之势,涤荡宫廷!”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厅内几名将校无不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奸佞伏诛,自己青史留名的光辉一幕。
然而,何进那张屠夫出身的脸上,却写满了犹豫。
他肥硕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丁原、王匡尚可,但董卓……那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底。
“本初之言虽壮,但董卓此人,素有狼子野心,拥兵自重于西凉,向来不听调遣。若召他入京,恐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引虎驱狼,怕是后患无穷啊!”
袁绍闻言,发出一声朗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上前一步,凑近何进,压低了声音,但那股傲然之气却愈发逼人:“大将军此言差矣!猛虎尚需山林之威,方能咆哮百兽。如今,京城便是山林,大将军与我等士人便是这山林的主人!董卓区区一介武夫,不过是暂时借来一用的爪牙。待阉党伏诛,天下大定,他一无根基的西凉匹夫,还能翻出我等的手掌心不成?届时,是赏是罚,是留是遣,皆在大将军一念之间。这便是所谓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而我等,便是那能驱使‘平阳之虎’的人!”
“虎落平阳……”何进喃喃自语,眼中原本的忌惮与不安,渐渐被袁绍描绘出的那副大权在握的图景所取代。
是啊,自己是国舅,是大将军,是天下兵马的执掌者,一个董卓,又能奈我何?
他眼中的火焰重新燃起,那是一种对权力最赤裸的渴望,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号令群雄、执掌朝纲的威风景象,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不可!”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密室之中,将所有人的幻想击得粉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曹操猛地从角落的席位上站起,他身材不高,但此刻那双眼睛里迸射出的光芒,却锐利如刀,让人不敢直视。
他快步走到厅中,毫不畏惧地迎上何进与袁绍的目光,眉宇间尽是压抑不住的焦灼与愤懑。
“孟德,你……”何进的兴致被打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曹操却看也不看他,只死死盯着袁绍,一字一顿地说道:“袁本初,你此计名为诛宦,实为召祸!京师禁地,岂能轻引外兵?所谓请君入瓮,就不怕这瓮中请来的是一头噬人恶龙吗?”
他转过身,向何进深深一揖,语气恳切而激烈:“大将军!区区几个宦官,不过是宫中家奴,仗势弄权而已。要除掉他们,何需调动天下兵马,搅得四海不宁?只需大将军下定决心,效仿前朝故事,一道令下,一个狱吏,一队卫士,便足以将张让、赵忠之流的首级取来,悬于宫门!如此,则不伤朝廷体面,不乱百姓安宁,一举可定!何苦要行此引狼入室的险招?”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何进刚刚燃起的权欲火焰上。
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将校们,此刻也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放肆!”何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案几,桌上的酒爵都随之跳起。
他指着曹操,怒不可遏地咆哮道:“曹孟德!你一再阻挠本将军的大计,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你与那阉党有所勾结,故而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大将军明鉴!”曹操昂然挺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悲哀,“操之心,天地可表!只是不愿见大将军行差踏错,令汉室江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够了!”袁绍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将何进护在身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曹操,“孟德,你素有急智,但未免太过天真。宦官党羽遍布宫廷,若非有外兵之威慑,我等一旦动手,京中必然大乱,届时谁胜谁负,尚在两说。你这般畏首畏尾,难道是怕了不成?”
“我怕的不是宦官,而是人心!”曹操长叹一声,环视一周,看到的是何进的猜忌,袁绍的冷笑,以及大多数人盲从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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