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名小黄门,脸上的惊惶未褪,跑得气息不匀,见了何进便是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尖着嗓子喊道:“大将军,太后急召,请您即刻入宫!”
夜半传召,已是宫中大忌。
何进眉头一拧,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但旋即被一股更大的热流冲散。
太后在这个时候召见,必然是为了诛杀阉党之事有了最终决断!
他苦心经营数月,不惜与士族联手,甚至召集外兵,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深夜的急召,不是危机的信号,而是胜利的号角!
或许,太后还要加封自己为录尚书事,总领朝政,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力的幻梦如醇酒,瞬间麻痹了他本就迟钝的危机感。
他脸上泛起得意的红光,大手一挥,对堂内众人笑道:“诸位稍待,待我面见太后,领了旨意,便回来与诸公痛饮庆功!”
言罢,他甚至来不及换上更正式的朝服,便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跟着那小黄门向府外走去,背影里满是对即将到来的荣耀的无限憧憬。
厅堂内,袁绍等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松懈。
唯独侍立在侧的主簿陈琳,死死盯着那小黄门消失的方向,脸色却愈发苍白。
他猛地向前一步,双目圆睁,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不对!大将军此去,危矣!”
这一声尖叫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袁绍心中一凛,急问道:“孔璋,何出此言?”
“太后若真要下定决心,召见的该是百官,行的是光明正大的雷霆手段!岂会在这深夜,只派区区一名小黄门,行此鬼祟之事?”陈琳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急得跺脚,“况且,召见重臣,宣诏的宦官必是中常侍一级,神态肃穆,手持节杖。方才那人,神色慌张,言语急促,分明是心中有鬼,诱骗大将军入彀!此乃矫诏,是十常侍的催命符!”
“矫诏”二字如惊雷炸响,厅内瞬间死寂。
方才还轻松谈笑的众人,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何进那得意洋洋的背影,在他们脑海中化作了奔赴黄泉的最后决绝。
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该死!”袁绍一拳砸在案几上,青筋暴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何进一死,他们这些依附于大将军的士族集团将立刻失去与宦官抗衡的旗帜,整个洛阳的局势将瞬间崩盘。
他眼中厉色一闪,再无半分犹豫,果决地转向一旁的并州刺史丁原:“建阳兄,事不宜迟!速速召集你麾下精兵,不必去宫门,尽数到我府上集结,以备不测!”
他又转向自己的堂弟袁术,语气不容置疑:“公路,你立刻带一队精干家兵,火速前往南宫各门打探虚实,一有动静,即刻回报!”
袁术一向自视甚高,与袁绍面和心不和,此刻却出奇地没有反驳,只是袁绍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愈发浓重。
公路今日,为何如此顺从?
与此同时,何进的马车正辚辚驶入深邃的宫城。
他坐在车内,还沉浸在即将总揽大权的狂喜之中,对车外的黑暗与寂静毫无察觉。
直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才猛然惊醒。
不对!这条路……不是去往太后所居的长乐宫!
何进一把掀开车帘,厉声喝问随行的小黄门王窠:“为何不走长乐宫正道?”
王窠那张年轻的脸上,原本的恭敬与惊慌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与讥诮。
他尖着嗓子笑道:“大将军说笑了。太后与天子正在嘉德殿等候,要当面宣读诏书,拜您为录尚书事呢!”
“录尚书事!”这四个字仿佛一道天雷,瞬间击中了何进的脑海。
巨大的狂喜再次淹没了他刚刚升起的疑虑。
录尚书事,总领全国政务,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
原来是太后和天子要给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心中的警报彻底解除,甚至为自己刚才的猜疑感到一丝羞愧。
然而,当马车在嘉德殿前停稳,他被“请”下车时,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终于无可抑制地爆发了。
殿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没有太后,没有天子,更没有想象中的文武百官。
只有张让、赵忠等十余名中常侍,身着便服,面带狞笑,如一群择人而噬的饿狼,分列两侧。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名手持利刃的甲士,目光森冷,早已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太后何在?天子何在?”何进终于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他声色俱厉地嘶吼,试图用大将军的威仪震慑对方,“尔等阉竖,矫诏诱我至此,是想谋反吗?!”
“谋反?”为首的张让向前一步,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何屠户,天下谁人不知,是你勾结外党,召董卓入京,意图废立君上,那才是谋反!我等今日,不过是为国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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