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还在墙上转,七滴排成北斗的形状悬着,一动不动。陆平安盯着那点微光,指尖刚碰上勘界旗杆,耳钉猛地发烫——像被火燎了下,疼得他手一抖,旗子差点脱手。
紧接着,整面墙的水痕“哗啦”炸开,不是往下流,是往天上喷。水柱冲顶散成雾,眨眼间把石室浇得透湿。
脚底的地面开始震,不是晃,是直往开裂。一道细缝从墙根爬出来,直奔他脚下。陆平安往后跳,后背撞在岩壁上,嘴里的泡泡糖还没嚼完,他狠狠咬碎,甜味混着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不对劲。”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勘界旗自己动了。旗面翻卷,星图亮得刺眼,血红色的光扫过四周。他赶紧把旗子塞进怀里,可那热劲儿顺着胸口往上窜,耳朵里嗡嗡直响。
外头传来潮声。
不是浪打礁石的清亮,是闷的,像从海底深处压上来的轰鸣。他冲出土室,迎面一股冷风扑脸,裹着铁锈和咸腥气,呛得人皱眉。
海面全变了。
原本平静的水面像被撕开道口子,中间凹下去一块,黑得不见底。四周海水绕着那处打转,越转越快,旋出个巨大漩涡。远处雾里,慢慢浮出艘船。
木壳的,两层甲板,船头有炮位,锈得发红。船身上坑坑洼洼,像挨过好几轮炮轰。最吓人的是甲板上的人——一排排穿灰蓝制服的水兵,直挺挺立着,脸上没半点表情,眼睛睁着,却明显不是活人。
其中一个还抓着警报器,拉杆没松,尖锐的鸣笛声断断续续飘过来,频率忽高忽低。陆平安一听就愣了——这动静,跟上次宋明琛发动阴气阵时的波动一模一样。
“民国军舰?”他皱眉,“怎么从时空缝里钻出来了?”
脚底下又是一震,地面裂得更宽,裂缝里冒起灰白色雾气,带着陈年旧纸混着霉味的气息。雾气一飘出来,气温骤降,他呼出的气都结成了白线。
三道影子从裂缝里窜出,快得看不清动作。陆平安反应极快,吐掉嘴里的泡泡糖,甩手拍在最近那团影子脸上。
粘住了。
那东西动作一滞,像被缠上似的扭了几下才挣开,脸上还挂着几根透明糖丝。另外两个扑空,落地时没站稳,摔在石头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像骨头错了位。
“不是鬼。”陆平安退后两步,又撕开块泡泡糖塞进嘴,“没煞气,也没怨念……倒像是什么卡住的东西。”
他刚想凑过去,侧面礁石上突然跃下个人影——黑衣敞着领口,左眼戴单片镜,手里铁钩一甩,勾住其中一只影子的脖子,猛力一拽。
那影子被甩飞出去,砸进海里溅起浑水。
瘸叔落地站稳,铁钩拄着地面喘了口气:“别用手碰,沾上就回不去了。”
“啥意思?”
“这些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是时间错位的残片。碰了,意识会跟着掉进过去,再也出不来。”
陆平安眯眼看向海面。那艘船被漩涡推得离岸边不到百米,船底隐约缠着几条黑链,深深扎进水里,像是被特意封过。
“它要靠岸。”
“不能让它靠。”瘸叔盯着船体,“那不是船,是坟。”
话音刚落,船身一震,甲板上的水兵齐刷刷转头,全朝着岸边。几十双空洞的眼睛同时望过来,没人说话,陆平安却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人在耳边敲了口钟。
他晃了晃头压下晕劲儿,瘸叔已经冲去海边礁石,铁钩抡圆了甩出去,直奔船锚链根部。钩子嵌进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借力一跃挂在锚链上,整个人被拉得离地,左臂肌肉绷紧,额角青筋跳着。
“快!找标记!”瘸叔喊。
陆平安抓着手电筒冲过去,踩着湿滑的礁石靠近船体。浪花拍得人站不稳,他一手扒住船舷,另一只手用电筒照锚链连接处——锈迹底下刻着行小字:宋氏督造·庚午年。
他瞳孔一缩。
“宋家的?”抬头冲瘸叔喊,“这船是他们造的!”
瘸叔回头看了眼,脸色沉下来:“庚午年,宋家在东南沿海搞过七处镇龙桩。这船要是那时候沉的,就不是意外失踪。”
“是用来封东西的。”陆平安摸着铭文,掏出勘界旗,用旗尖轻轻碰了下刻字的地方。
旗面微亮,反馈来一段震动频率——他立刻听出来,和之前宋明琛扳指上的能量波段一模一样,连起伏节奏都没差。
“这不是运输船,”他低声说,“是运棺的。”
“不止运棺。”瘸叔咬着牙撑着铁钩,手臂已经开始抖,“看船尾。”
陆平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船尾甲板有道大裂缝,里面黑黢黢的。借着手电光,勉强看清堆着的东西——一排排漆黑的箱子,贴着黄符,锁扣是青铜铸的,形状像张人脸。
“那是魂棺库。”瘸叔声音压得低,“宋家当年偷偷炼养阴兵,失败了就把整船实验品扔进裂隙。现在……裂隙开了,东西回来了。”
话没说完,船身猛地一震。
锚链发出吱嘎的怪响,铁钩开始松动。瘸叔整个人被往前带,脚在地上拖出道沟。
陆平安冲上去想帮忙,脚下突然塌陷,又有两只时空乱流里的东西从地缝扑出来,直扑他脸。他抬手就把嚼烂的泡泡糖糊过去,糖丝黏住对方手腕,趁这瞬间的迟滞,一脚踹开。
可第三只绕到了背后。
他察觉时已经晚了,那东西的手指几乎贴到后颈。千钧一发之际,勘界旗自动弹出来,旗面横扫,把那影子抽飞出去,摔在岩石上碎成几截灰雾。
旗子落回手里,旗尖微微颤着。
陆平安低头看,旗面上星图还在闪,代表张薇的那个点突然剧烈跳了下,随即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紧。
“别分心!”瘸叔吼,“锚链撑不住了!”
果然,船体又往前挪了截,海水翻腾得更凶。远处天空乌云堆得密,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陆平安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盯着那艘静得诡异的鬼船,忽然注意到甲板最前端站着个人——穿深灰中山装,背对着他们,身形瘦长,右手插在口袋,左手垂着,指尖套着枚绿莹莹的东西,在昏光下反着幽光。
陆平安看清了那是什么。
扳指。
他呼吸一停。
“宋明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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