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陆平安浑身猛地一震。胸口那股闷痛骤然炸开,他眼前发黑,差点跪下去,却硬是咬牙撑住——右手死死攥着勘界旗的旗杆,指节泛白,左手将张薇搂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散在这黑暗里。
头顶的红月彻底被遮,天幕像泼了浓墨般伸手不见五指,连风都停得死寂。河伯立在废墟中央,身形愈发清晰,墨色的皮肤渐渐转为青铜质感,弯角直指天穹,每一步落下,大地都跟着沉沉震颤,裂痕在脚下蔓延。
眼角余光里,一群黑影从海眼深处缓缓飘升。它们没有乱冲乱撞,而是排成规整的环形,悄然围拢过来。怨灵们穿着旧式军装、民俗长衫,脸上毫无表情,唯有眼底翻涌着压抑了数十年的滔天恨意。
陆平安忽然注意到一个刺眼的细节——所有怨灵的左耳都空着,有的只剩焦黑的疤痕,有的是深可见骨的血洞。这画面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他的脑海。
“左耳……”他喃喃低语,记忆瞬间翻到瘸叔某次醉酒后的胡话:“守墓人血脉有个禁忌,左耳魂窍必须封住,不然会被邪物追踪,活生生抽走精魄。”
当年只当是醉话,此刻却字字对应,串成了完整的真相。
这些怨灵不是普通人,是当年被宋家灭口的守墓人!而张薇——她生前能化形,体内会浮现河伯图腾,根本不是巧合,是因为她身上流着守墓人的血!
宋明琛哪里是随便找个容器?他是特意寻来守墓人的后裔,用七十二名守墓人的性命做引,把张薇一步步培养成了最适合河伯降临的躯壳!
想通这一层,陆平安的呼吸骤然粗重,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张薇,她的脸颊冷得像冰,睫毛微微颤动,纤细的手指还勾着他袖口的一根线头,透着点无意识的依赖。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逃不掉,对不对?”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从你出生那天起,他们就等着这一天了。”
空中的怨灵似乎听懂了,纷纷缓缓低头,朝着他和张薇的方向,齐齐跪成一圈。为首的是位白发老者,脸上横着一道刀疤,左耳处只剩一个黑洞洞的深坑。他抬起枯瘦的手,掌心托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耳坠,弯月形状,中间刻着模糊的古老符文。
陆平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守墓人代代相传的信物。
他狠狠咬破舌尖,腥甜的滋味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现在不能倒,也不能乱,他得听清这些亡魂想说什么。
闭上眼,他放开一丝心防,任由张薇残存的灵体波动化作桥梁。下一秒,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
三十年代,临海码头,暴雨倾盆。七十二名守墓人被绑在木桩上,耳朵被硬生生剜下,鲜血顺着木桩流入地脉,汇成一道道暗红纹路,最终聚向阵法核心。宋家先祖站在高台上,身后站着穿军装的日本人,两人一同念着晦涩的咒语,召唤着沉睡的河伯残魂。
混乱中,一名年轻女子趁机逃脱,怀里揣着母亲塞给她的耳坠。她躲进深山,生下一个女儿,从此隐姓埋名。这血脉一代代传承,直到张薇出生。
可宋家的风水溯源术终究还是找到了她。宋明琛派人制造车祸,让她横死,又用秘法锁住她的魂魄不散,只为等这一刻——月蚀之时,借百万怨灵之力,让河伯彻底复活。
画面戛然而止,陆平安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满是冷汗,虎口被旗杆磨破的伤口还在流血,滴在甲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你们……都知道她是你们的后人?”他沉声问道。
白发老者缓缓点头,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她不该承受这些。我们当年无力反抗,死得不明不白,但现在……我们愿意把最后的力量交给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护着她。”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从她第一次化形,你就没松开过她的手。其他人只把她当工具,只有你,把她当活生生的人。”
陆平安喉咙一紧,涩得发疼。
他忽然明白,这些亡魂不是来求他拯救世界的。他们是来讨债的,讨一笔延续了百年的血债。
河伯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猛然抬头,双眼泛起猩红的光芒。它抬起巨手,一股浓郁的黑色气浪朝着光罩狠狠砸来,七星逆命局的光芒剧烈晃动,又多了几道狰狞的裂缝。
“没时间了。”白发老者催促道,“接过信物,成为我们的代言人。否则,她会彻底消失,魂飞魄散。”
陆平安看着张薇苍白的脸,又看向那枚青铜耳坠。他清楚,一旦接过,就意味着背上百万亡魂的执念,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但他没犹豫太久。
单膝跪地,他伸手接过耳坠,金属的冰冷混杂着岁月的锈味,硌在掌心。他轻轻将耳坠放在张薇手心,再用自己的手掌紧紧盖住,仿佛要将所有力量都传递给她。
“你们的债,我来算。”他一字一顿,声音坚定,“她的命,我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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