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官的鹅毛笔坠在地上,骨碌碌滚到陆平安脚边。他没低头,只缓缓抬了手,掌心那道金痕依旧灼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肉上,热度直往骨头里钻。
张薇立在他身后半步,身形虚浮得像纸糊的,指尖轻轻勾着他卫衣的袖口边缘。她没说话,可陆平安清楚,她撑不了太久了。
大厅里的烛火早灭透了,唯有河伯的虚影还悬在墙上,清辉淡淡淌在地面,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一众主教面色铁青,竟无一人敢先开口,只死死盯着他,像盯着砧板上待宰的猎物。
陆平安吐出一口浊气,把嚼得没味的泡泡糖从嘴里抠出来,捏成小团塞进裤兜。右耳的铜钱耳钉突然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扯住,细密的裂纹从根部顺着耳钉蔓延开来,渗出血丝。
不能再等了。
“走。”他低喝一声。
张薇却没动,反倒往前挪了半步,堪堪挡在他与门口之间,金瞳在暗处微微发亮,带着不容退让的决绝。
门外的脚步声已到走廊尽头,金属战靴踩在石板上,声响整齐得像敲鼓,每一下都砸在人的心尖上。
陆平安没工夫犹豫,伸手一把将张薇拽到身后,自己往前踏出一步。耳钉烫得像要熔进皮肉,耳后皮肤已开始渗血,黏糊糊地贴在衣领上。
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银灰色战袍垂到脚背,泛着冷光,脸上覆着无纹的金属面具,手里拎着一柄长刃。刀身白得瘆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寒气直扑人面。
那人一言不发,抬手便挥刀劈来,风声猎猎。
陆平安侧身急滚,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耳后的耳钉“啪”地炸开,碎成数片。刹那间,数百枚小铜钱从断裂处激射而出,在空中急速旋转,堪堪排列成一个残缺的八卦阵型,将那人圈在其中。
裁决官的动作顿了一瞬。
陆平安喘着粗气,指尖抹过嘴角的血渍,往八卦阵的阵眼一点。阵型瞬间闭合,八道铜钱连成环形光带,泛着暗金色的光,死死锁着对方。
“你是什么人?”陆平安冷声问。
对方不答,只缓缓抬头,面具下的双眼竟是一片纯白,无瞳无仁,透着非人的诡异。
“你们和宋家有关?”陆平安又问,语气里添了几分狠戾,“是谁派你们来抓我的?”
裁决官忽然笑了,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皮相互摩擦:“等你下地狱,有的是时间问。”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猛地鼓胀起来,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皮肉都绷得发亮。陆平安心头一紧,瞬间意识到不对,扑过去将张薇死死按在身下。
下一秒,轰然巨响。
爆炸的冲击波硬生生撕开八卦阵的一角,铜钱四散飞溅,有的嵌进廊柱,有的落在地上滋滋冒烟。陆平安抱着头滚出去数米,手臂擦过碎石,火辣辣的疼,血瞬间渗了出来。
烟尘稍散,他抬头望去。
地上只剩一道焦黑的印记,半截断裂的刀尖斜插在泥土里,那人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薇趴在他身侧,身形几乎透明,呼吸轻得像缕烟,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她抬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力道极轻,像是在示意自己无碍。
陆平安坐起身,摸了摸右耳,耳钉已彻底碎了,只剩一点金属残片嵌在伤口里。他咬牙把残片抠出来,摊在掌心——那枚铜钱只剩指甲盖大小,边缘还闪着微弱的光,像濒死的星。
他攥紧碎片,起身扶起张薇。
“他们不会只派这一个。”他沉声道。
张薇靠在他身上,轻轻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远处树林里传来鸟雀惊飞的扑棱声,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沾了地便不动了。陆平安没回头,拉着她往密林深处走。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每一步踩下去,都陷出一个浅浅的坑,带着腐叶的腥气。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他们撞见一棵倒伏的古柏,树干中空,勉强能容下两个人。陆平安让张薇先进去,自己守在外面,背靠着粗糙的树皮,警惕地盯着四周。
他摸出最后一块泡泡糖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几分。
方才那裁决官,绝非普通打手。那同归于尽的攻击方式,摆明了是冲着灭口来的。而且他对宋家的事避而不谈,反倒印证了背后藏着猫腻。
瘸叔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有些势力,表面上各守一方,背地里早沆瀣一气。尤其是牵扯到命格、气运这些东西,谁都想分一杯羹,哪怕掀翻天也在所不惜。
正想着,右手掌心突然一热。
他摊开手,那枚铜钱碎片竟在微微发亮——不是反光,是自内而外透出的微光,一闪一闪的,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盯着碎片看了几秒,忽然太阳穴一阵刺痛,眼前猛地闪过些零碎的画面:一间老旧的堂屋,墙上挂着罗盘与黄符,落满灰尘;一个老人坐在八仙桌前,手里捏着枚铜钱,往上面啐了口唾沫,抬手便扔进碗里,铜钱在碗底叮铃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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