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家回来,李慧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收拾屋子时差点打翻了搪瓷盆。林建国倒是心情颇好,哼着不成调的军歌,反复摩挲着陆怀瑾送他的一盒新象棋。
林晚晚将父母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明白,陆家这趟门,不仅仅是串门,更像是在父母心里投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石子。尤其是母亲,对陆时渊其人、对可能的随军生活,充满了复杂的担忧。
但她此刻无暇细究父母的心思。她的全部精神,都系在另一件即将震动全国的大事上——股票认购证!
她清晰地记得,就在1992年初,上海率先推出股票认购证,采用摇号中签的方式认购新股。起初无人问津,三十元一张的认购证被视作废纸。然而,随着下半年新股密集发行,中签率惊人,这些“废纸”一夜之间身价百倍,造就了上海滩第一批通过证券市场暴富的“杨百万”们。
而现在,正是认购证发行的初期!
她手头的七千多元巨款,在这个机遇面前,找到了最完美的出口。
几天后,林晚晚再次以“去省城图书馆查资料,顺便看看有没有招工信息”为由,说服了母亲。李慧兰虽然担心女儿一个人出远门,但看女儿近来主意正,又有“正事”要办,还是塞了些钱和粮票,细细叮嘱了一番。
林晚晚怀揣着七千多元现金,坐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车厢里拥挤不堪,混合着汗味、烟味和鸡鸭鹅的腥臊气。她紧紧抱着装着钱的旧布包,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和低矮的农舍,内心却是一片火热与前所未有的平静。
抵达省城,她无心欣赏远比县城繁华的街景,直奔几家指定的工商银行网点。果然,柜台角落贴着关于股票认购证的宣传单,但问津者寥寥。柜台后的工作人员见她一个年轻姑娘打听这个,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小姑娘,买这个干嘛?三十块一张,不中签就作废了,浪费钱。”一个中年女职员好心地提醒。
林晚晚只是笑笑,语气坚定:“阿姨,我了解一下,想买一些。”
她跑了几个网点,谨慎地分批购买。三十元一张,七千多元,她足足买了两百三十多张!厚厚一叠带着油墨香的认购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能掂量出未来的重量。
她没有在省城多做停留,将认购证仔细收进空间,立刻踏上了返程的汽车。一切顺利得让她有些恍惚,巨大的机遇此刻就安静地躺在她的空间里,只待时间的发酵。
回到家,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李慧兰问起省城见闻和招工情况,林晚晚只含糊地说还在等消息,更多时间则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拿着高中的课本“复习”。
她知道,知识永远是底气。重生虽给了她先知,但要想真正走得远,自身的积累不可或缺。而且,她隐约记得,随着经济发展,成人高考、各类资格认证也会逐渐兴起,多学点总没坏处。
期间,赵家那边再无动静,想来是陆时渊的出现和她的明确拒绝,让赵家暂时熄了心思。街坊邻里间关于她“眼光高”、“攀上高枝”的闲言碎语偶尔会飘进耳朵,她只当没听见。
倒是陆家那边,周桂兰托人捎来过两次东西,一次是几尺好看的的确良布料,说是给晚晚做件夏天衣裳,一次是一包省城带来的桂花糕。礼轻情意重,李慧兰回了一些自家腌的咸鸭蛋,两家走动得不算频繁,却维系着一份恰到好处的亲近。
这天下午,林晚晚正在屋里默写英语单词,母亲在院子里叫她:“晚晚,有你的信!部队来的!”
部队?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走出去,从母亲手里接过那个印着部队番号的土黄色信封。信封很薄,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熟悉的正气。落款是——陆时渊。
李慧兰看着女儿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走开了。
林晚晚捏着信回到屋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纸只有一张,内容简洁得如同他本人。
林晚晚同志:
见信好。
归队一切顺利,勿念。听闻你近日在家中复习,求知上进,甚好。时代发展,多学有益。
随信附上几本旧日笔记(注:信纸后面确实夹了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数理化公式和要点归纳,字迹与信封上一致,工整清晰),或对你有助。若有疑问,可来信。
西南艰苦,但天地广阔。望你坚持己见,不必在意流言。
保重。
陆时渊
于西南
信很短,没有多余的感情流露,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意味。但林晚晚却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拂过那刚劲的笔迹,仿佛能感受到写信人落笔时的认真。
他知道了她在家复习?还特意整理了笔记寄来?他是在鼓励她吗?“坚持己见,不必在意流言”,是指赵家的事,还是指那些闲话?
一种被遥远地、默默地关注和支持着的暖意,细细密密地包裹住她的心脏。这种感觉,前世在赵志刚那里,她从未体会过。
她将那几页笔记小心地抚平,上面的公式和要点归纳得极有条理,比她那几本崭新的课本有用多了。她甚至能想象出,陆时渊在营房的灯下,一笔一划整理这些时的样子。
小心地将信和笔记收进抽屉最底层,林晚晚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母亲晾晒的衣物在微风里轻轻摆动。
陆时渊的来信,像一阵来自远山的清风,吹散了她心头因孤军奋战而偶尔升起的一丝迷茫。他让她觉得,她的选择,她的努力,是被看见,被认可的。
她摸了摸脖颈上的小痣,意识沉入空间。那厚厚一叠股票认购证安静地躺在架子上,旁边是那几版“全国山河一片红”邮票和剩余的现金。
她的根基,正在一点点夯实。
窗外,天色湛蓝,几朵白云悠悠飘过。林晚晚深吸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眼神清亮而坚定。
历史的车轮正滚滚向前,她的船,已经张开了帆,只等那阵改变命运的风暴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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