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子展进入第二天,人流愈加密集,空气仿佛都因各种口音的讨价还价和机器演示的嗡鸣而变得黏稠。永星厂的展位前,不再只是匆匆掠过的身影,开始有了一些真正驻足详谈的访客。
昨日的初试锋芒,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妙的口碑效应。
上午十点刚过,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工装夹克的老者在展位前停下。他没有像其他客商那样先看宣传册,而是直接拿起一只高频头样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携式放大镜,对着内部结构和焊点仔细端详起来,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鉴赏一件古董。
技术员正要上前,林晚晚用眼神制止了他。她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老者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和他脸上专注的神情。这不像是个普通采购,更像是个技术行家。
老者看了足有五分钟,才放下放大镜和样品,抬头看向林晚晚,目光锐利:“这批绕线,是手工调的?”
他问的是技术细节,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林晚晚心中微凛,上前一步,态度恭敬而坦然:“老师傅好眼力。核心部分的绕线精度要求极高,确实是由我们厂里几位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手工微调辅助完成的,以确保电感量的最佳一致性。”
老者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一致性不错,焊点也干净。比昨天看的几家日本货不差。”他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比市场价高出约15%的价格,“这个价,能做吗?我要三百套,下个月底交。”
这个价格和数量,让旁边的销售经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林晚晚却并未立刻答应,她沉吟片刻,问道:“老师傅,冒昧问一句,这批货的具体应用环境是?有没有特殊的稳定性或抗震要求?”
老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女厂长会追问到这个层面。“用在海事通讯的中继设备上,海上环境,你知道的,盐雾,震动。”
“明白了。”林晚晚心中迅速计算着,海上环境对防护等级和材料耐腐蚀性要求更高,原有的外壳和密封工艺需要加强,成本会相应增加。“老师傅,您给出的价格,如果是普通工业级标准,我们可以接。但用于海事设备,我们需要改用更高规格的密封材料和接口镀层,成本会上升大约百分之八。您看……”
她没有坐地起价,而是坦诚地说明了原因和增加的代价。老者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让他严肃的脸庞柔和了许多:“小姑娘,实在。行,就按你说的,加百分之八。合同细节,让你的人跟我助理谈。”他递过一张只印着姓名和电话的名片,姓氏是“欧阳”,没有头衔。
欧阳老者离开后,销售经理几乎要欢呼出声。林晚晚却只是平静地将那张朴素的名片收好。她知道,这笔订单的意义,不仅在于利润,更在于得到了一个苛刻技术行家的认可。这比任何华丽的宣传都更有分量。
下午,展位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昨天匆匆离去的宏科电子采购总监,周先生。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位戴着厚厚眼镜、气质沉稳的技术人员。
“林厂长,我们又见面了。”周总监的态度比昨天客气了不少,“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技术经理,梁工。他对你们报告里的几个数据很感兴趣,想当面请教一下。”
林晚晚心知肚明,这是更深入的技术评估来了。她不动声色,将梁工引到摆放样品的展台前。
梁工话不多,直接拿起那只被欧阳老者赞赏过的高频头,又对照着技术报告,开始提出一连串极其专业甚至有些冷僻的问题,从介质材料的介电常数波动,到屏蔽罩的谐振频率影响,问得比昨天的周总监刁钻十倍。
林晚晚没有慌乱。这些问题,有些她在技术升级过程中就和父亲及赵师傅反复推敲过,有些则触及了她知识的边界。对于清楚的,她对答如流,引述数据准确;对于不确定的,她坦然承认需要进一步实验验证,并记下问题,表示会后会由厂里资深工程师给予书面回复。
她不卑不亢,既展现了扎实的技术底子,也保持了严谨的科学态度。梁工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偶尔还会点头表示认可。
周总监在一旁观察着,眼神中的审视渐渐被一丝赞赏取代。他阅厂无数,见过太多要么夸夸其谈、要么一问三不知的供应商,像林晚晚这样既有底气又实事求是的,不多。
“林厂长,你们的技术储备,比我想象的要深。”梁工终于放下手中的样品,推了推眼镜,给出了评价。
周总监接过话头,语气变得正式了许多:“林厂长,我们宏科最近在参与一个欧洲客户的基站项目竞标,对射频前端的性能要求很高。不知道贵厂有没有兴趣参与我们供应商的初步筛选?我们需要你们提供更详细的可靠性测试报告和少量工程样品进行极限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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