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再次吞噬了永星厂。办公楼的灯光又只剩下了林晚晚和沈韬那两扇窗。不同的是,今晚沈韬办公室的灯,熄得比往常早了一些。他留下的那份关于应对设备查封风险的初步法律意见和资金应急预案草稿,正静静躺在林晚晚的桌上,纸张边缘被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得有些发毛。
草稿逻辑清晰,援引了相关法条,分析了鑫材料申请保全的漏洞(如未充分证明永星有转移资产恶意),并建议立即由李律师向法院提交强有力的异议及反担保申请,同时准备材料反诉对方滥用诉权。在应急预案部分,他甚至列出了若最坏情况发生(设备短期被封),如何利用现有其他简陋设备维持极小规模生产、如何与宏科沟通争取延期、以及如何调整衍生应用策略以最快速度产生现金流的粗略思路。
这份草稿再次证明了沈韬的价值——他不仅是观察者,更是一个危机时刻能提供切实支援的智囊。但这份“支援”背后的动机,林晚晚依然不敢完全信任。她只是默默地将其中可行的建议,转化成了给李律师和林建国的明确指令。
此刻,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白天的喧嚣、紧张、愤怒、强撑的镇定,都随着夜深人静而褪去,留下的是如同潮水般涌上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和孤独。胃部的隐痛不知何时已变得清晰而尖锐,她佝偻着身子,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用那一点凉意来对抗体内一阵阵的虚冷和绞痛。
桌上,散落着母亲最新的缴费通知单、秦工要求采购的最后一批调试备件的清单、林建国统计的厂里这个月即将到期的零星债务……还有沈韬那份草稿。每一张纸,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她很想哭,但眼睛干涩得发痛,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所有的脆弱和恐惧,似乎都被这连日的鏖战蒸干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般的坚持。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林晚晚浑身一震,以为是车间或者门卫有什么急事,强忍着不适抓起了话筒:“喂?”
电话那头,却没有立刻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有一阵轻微的、类似电流的沙沙声,和一个略显遥远、却异常沉稳的呼吸声。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呼吸的频率,这种沉默的感觉……
“……时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出了那个名字。
“是我。”陆时渊的声音终于透过遥远的电波传来,比平时听起来更低沉,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背景里隐约有风声和某种规律的、低沉的机械轰鸣,“晚晚,你那边……还好吗?”
只是简单的一句问候,甚至隔着千里之遥,信号也不算清晰,却像是一根骤然抛出的绳索,让在深渊边缘挣扎的林晚晚,指尖触碰到了久违的、实实在在的暖意和牵绊。她鼻子一酸,差点控制不住情绪,连忙深吸一口气,将翻涌上来的哽咽死死压回喉咙深处。
“我……还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是在执行任务吗?是不是不方便?”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背景音里的异常。
“嗯,临时驻地,有点间隙。”陆时渊没有否认,也没有多说任务细节,这是他们的默契。他的声音透过嘈杂的背景传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达她心底最疲惫的角落。“前几天联系不上你,问了你父亲,才知道伯母住院了,厂里也……出了很多事。一直不放心。”
原来他知道了。林晚晚想,大概是父亲在她焦头烂额无暇联系家里时,接到过他的电话。一股混合着歉疚和暖流的情愫在心里弥漫开。他总是这样,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关注着,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即使远隔重山,也会想办法递过来一丝声音。
“妈的情况暂时稳住了。厂里……是遇到一些麻烦,不过都在处理。”她不想让他太担心,更不愿在电话里,尤其是在他可能身处险境的时候,传递太多负面情绪。可那份强装的镇定,在陆时渊面前,似乎总是容易泄露出一丝裂缝。
“晚晚,”陆时渊的声音忽然沉了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别硬撑。你的声音,很累。”
不是疑问,是陈述。仅仅通过电流传递的声音,他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极力掩饰的虚弱和透支。这份过于敏锐的察觉,让林晚晚筑起的心防瞬间塌陷了一角。她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是有点累。”她终于轻声承认,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设备差点被查封,刚刚化解;技术修复到了最后关头,但敌人也在疯狂反扑;资金……勉强续上了一口气,但代价不小。”她简略地说着,没有具体描述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也没有提沈韬这个复杂的存在,但寥寥数语,已勾勒出她所处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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