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的火光还没散。
硝烟味钻进鼻腔,像烧红的铁丝捅进肺里。我盯着投影消失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圈焦黑的轨道,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
扳指不在手里了。
它自己动了。从我掌心那道裂开的伤口里抽出来,贴着皮肤往上爬,速度快得不像石头。我伸手去抓,指尖只碰到一股滑腻的冷,像摸到蛇的腹面。它顺着胸口旧伤的裂口钻进去,骨头缝里炸开一阵钝响,像是有颗钉子被锤进了心脏。
我跪了下去。
不是因为疼,是身体不听使唤。膝盖砸在轨道上,震得整条腿发麻。手撑在地上,掌心血还没干,又被新的裂口撕开。皮肤底下有什么在动,一节一节地往上爬,沿着血管,往脖颈、往脊椎、往脑袋里钻。
耳边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低语,是灌。成千上万的声音直接倒进脑子里,像污水从下水道井盖里喷出来。有哭的,有笑的,有喊名字的,有念经的,还有人在唱那首摇篮曲——母亲临终前哼的那首,被拉长、扭曲,变成一种机械的重复。
“归者……归者……归者……”
我咬舌。
血涌出来,腥得发苦。疼,但不够。意识像块破布,被这些声音来回撕扯。我抬头,看见三十七具棺材还在,玻璃碎了一地,营养液流得到处都是。克隆体没动,可他们的胸口,那嵌着黑玉碎片的位置,开始渗血。
血是黑的。
顺着他们苍白的皮肤往下流,滴在棺材边缘,发出“嗒”的一声,像钟表走动。
我抬手去抠胸口的扳指。指甲刮在皮肉上,翻出一道血槽。它已经不在皮肤底下,它进去了,和心脉缠在一起,跳得比我自己的心跳还快。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冷流顺着血管炸开,冲进四肢百骸。
皮肤开始裂。
从脖颈开始,一道一道,像干涸的河床。裂缝里不是血,是青铜色的纹路,泛着金属光泽。我低头看手背,血管下面浮出细密的铭文,像刻上去的,又像活的,在皮下缓缓蠕动。每一道纹路亮起来,脑子里就多一段记忆——不是我的。
一个女人在哭,抱着婴儿,说“别带走他”;
一个男人被钉在墙上,嘴里塞着布条,眼睛瞪着实验室的摄像头;
三百个婴儿躺在铁床上,胸口插着黑玉碎片,脐带连着同一根管道……
我闭眼,用力闭,可那些画面还在。睁眼更糟,视野里叠着两层东西,一层是眼前的站台,一层是二十年前的实验室,走廊、玻璃舱、白大褂的背影,全重叠在一起。
右耳的银环早就熔了,残片卡在耳骨里,发烫。我伸手去抠,指尖刚碰到,整条手臂的纹路突然灼烧起来,像有烙铁贴着骨头在走。我闷哼一声,手砸回地面。
不能倒。
我撑着站起来,膝盖还在抖。格林机枪还在手里,枪管因为刚才的连射变形了,像一根拧弯的铁棍。我把它拄在地上,当拐杖用。
三十七具克隆体,同时睁眼。
不是慢慢睁,是猛地弹开,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扯着。他们的眼珠全黑,没有瞳孔,可下一秒,那黑色开始褪,变成青铜色,像铜锈从深处浮上来。
我后退一步。
脚跟碰到轨道边缘,没再退。退也没用。
第一具克隆体的嘴动了。
不是七岁那个,是十八岁的。他的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出来的,是直接响在空气里,像广播,又像从地底传来。
“杀光灵体,你活,世界残。”
第二具接上。
“不杀,暴雨即至,万物归灵。”
第三具。
“选择。”
第四具。
“选择。”
三十七张嘴,同一个频率,同一个节奏,像一台机器被同时启动。他们的头缓缓转向我,动作一致,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我站在原地,胸口的扳指在跳。
每一次跳动,都有一股冷流冲进脑子。亡灵的声音没停,可现在它们不再杂乱,它们在统一,像潮水退去前的最后一波,整齐地拍向岸边。
“归者已至。”
“归者已至。”
“归者已至。”
我抬起手,抹了把脸。血从鼻腔流下来,滴在战术背心上,和之前的血混在一起,干了,硬得像壳。
冷。
我让自己更冷。把那些画面压下去,把那些声音关在外面。不去想母亲,不去想实验室,不去想七岁那年走廊尽头的门。心越冷,意识越清。疼还在,可疼是活人的感觉。
我低头看手。
青铜纹路已经爬到手腕,正往小臂走。皮肤像纸,随时会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属骨骼。我不拦它。让它长。长满了,也许我就不用再听这些声音了。
枪还在手里。
我把它抬起来,对准最近的克隆体。他的眼睛是青铜的,映不出光,可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谁让你说这番话的?”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三十七张嘴,同时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