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还在继续,像是某种东西在深处呼吸。我站在原地,手从心口移开,碎裂的扳指卡在皮肉之间,边缘嵌进掌纹,每动一下都带出细小的血珠。它不再只是饰品,也不再是封印——现在它是一把钥匙,插在我身体里,正被体内的节奏一点点转动。
我没有回头。
灰雾散得慢,但已经不再遮挡前路。脚下地面裂开一道缝隙,热气涌出,带着金属烧灼后的气味。我迈出第一步,脚底踩进裂缝,烫得皮肤发麻。可那痛感很清晰,不像幻觉,反而像校准。我低头看,脚印留在岩层上,颜色泛青,像冷却的铜水凝固后留下的痕迹。
耳边的声音变了。
亡灵的低语不再杂乱,它们有了方向,像电流顺着地脉流动,指向更深的地方。我听见的不再是哀嚎或执念,而是一种频率——规律的、稳定的搏动,和我手腕处的脉跳逐渐同步。
父亲的脸又出现了。
不是站在面前,而是从地面浮出来,像投影在石板上显影。他的嘴没动,但我听到了声音:“你走错路了。”
我没停下。
“你不是来继承的,”那声音说,“你是来终结的。”
我抬起脚,踩在他脸上。
影像碎了,像玻璃被重物击穿,裂纹四散。下一瞬,另一张脸又从旁边升起,还是他,眼神平静,带着那种我熟悉又厌恶的审视。我又踩下去。再碎。再出现。三步之后,整片地面都是他的脸,层层叠叠,像墓碑排列。
我停下,喘了口气。
“我不是来见你的。”我说,声音不大,但整个裂谷都像在回应,“我是来取代你。”
话落的瞬间,所有幻象同时崩解,化作灰烬沉入裂缝。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青铜熔化的味道。
我继续往前。
越靠近,身体的变化越明显。皮肤开始发紧,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生长。手臂上的纹路已经爬到肩膀,线条越来越清晰,像电路,又像血管。我摸了摸右眼,伤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异样的触感——冰冷,光滑,像是金属长进了皮肉。
熔炉就在下面。
我感觉到它的存在,不是靠眼睛,也不是靠耳朵,而是靠骨头。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敲击它的外壳。它不是机器,也不是祭坛,它是活的,由无数死亡的记忆和未熄灭的意志喂养,持续燃烧了二十年。
我走到裂口边缘,往下看。
一道垂直的深井贯穿地壳,井壁布满青铜纹路,和我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底部有光,暗红中泛着青,像熔岩,却又不像。那不是火,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在沸腾。我能听见它的声音——不是轰鸣,而是低频的嗡鸣,像全世界的亡灵在同时低语。
我摘下右耳上的三枚银环,手指有点抖。它们是我最后留下的旧物,从入行第一天就戴着,用来屏蔽低频干扰。现在我不需要屏蔽了。
我松手。
银环坠落,穿过热浪,掉进炉心。它们没有立刻熔化,反而在液面悬浮了一瞬,然后扭曲、拉长、重组。几秒钟后,炉心浮起一具微型结构——六管旋转,枪口朝上,轮廓分明是格林机枪的形态。那是我脑子里的东西,被熔炉读取,具现。
我盯着它,点了点头。
然后,我抬起右手,伸向炉心。
指尖刚触到液面,剧痛就炸开了。不是烧伤,也不是切割,更像是我的神经被强行拔出,再一根根接进另一套系统。肌肉抽搐,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响,像是内部结构在重组。我咬住牙,没叫出声。
我想起沈既白最后一次给我药片时说的话:“你越冷,越清醒。”
我闭上左眼,开始默念。
“我不是容器。”
“我是听见者。”
一遍,两遍,十遍。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是嘴唇在动。可每一次重复,熔炉的反应就越强烈。青铜液开始逆流,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像藤蔓缠绕树干。皮肤剥落,露出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新组织。我能感觉到血在变稠,心跳在调整节奏,和炉心的搏动完全一致。
胸口传来撕裂感。
我低头,看见纹路已经覆盖心口,正围绕扳指的位置形成一个闭合的环。碎裂的黑玉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核心——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晶体,正随着脉搏一闪一亮。
它在跳。
像一颗新的心脏。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震。
不是熔炉的节奏,是外来的冲击。岩层在头顶崩裂,大块石头砸下来,带着尖锐的棱角,像从天而降的矛。我来不及抽手,只能用左臂挡在头上。
一块落石擦过肩胛,划开皮肉,血刚流出就被高温蒸干。
我抬头,看见上方岩层正在塌陷,裂缝扩大,露出城市地基的骨架。这场震动不是自然发生,是人为的——有人在地面施加压力,试图摧毁熔炉的结构。
苏湄。
她还没死,也没放弃。
我咬破舌尖,强迫自己集中。痛感让我清醒。我另一只手猛地插入熔炉,五指张开,直接抓向那具微型格林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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