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太平间的雾还在动。
绿光一明一暗,像某种呼吸节奏。尸体依旧悬在半空,手指抽搐的频率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有规律地颤动,仿佛在回应什么。周青棠的手还搭在我靴尖上,指尖微微发抖。赵玄靠在墙边,数据板屏幕裂了,但他没松手,指节死死扣着边缘,眼睛盯着前方。
我知道他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雾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不是被风吹开的,是硬生生被推开的。一个人影走出来,脚步不快,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没发出声音。他身上裹着一层幽蓝的光,像是从深海里爬出来的,光线冷得让空气都结霜。
三百具尸体同时后退了半寸。
连缠在我背上的那些手,也缩了一下。
“组织执行者。”那人开口,声音不像人声,倒像是金属片刮过混凝土,每一个字都带着震颤,“清除阻碍‘寂静之城’计划的一切存在。”
我没动。
舌尖还能尝到血的味道,刚才咬得太狠,现在整条舌头都是麻的。但这种痛让我清楚——我还活着,意识没散。扳指贴在掌心,热度没减,反而更稳了,像一块压在胸口的铁块,镇着体内那股乱流。
我低头看了眼手。
青筋还是暗红色,皮肤底下有种蠕动感,像是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可五指能合拢,关节没僵。我慢慢把右手抬起来,拇指蹭过扳指表面那几道新出现的裂纹。它在承受,也在变化。
“别动。”我对周青棠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等我先试试他的深浅。”
她没应,只是手指收得更紧了些,指甲几乎抠进我裤腿布料里。
赵玄喘了口气,低声道:“能量读数……不对劲。他不是活体热源,也不是灵体波动……像是……混合态。”
我没回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人不是亡灵,也不是纯粹的活人。他是被改过的,和我见过的所有变异体都不一样。他身上没有死亡的气息,可又不像正常人那样带着体温辐射。他走过来时,太平间的温度在降,不是因为冷气,是因为他本身就在吸收周围的热量。
执行者停在我面前五步远的地方。
蓝光扩散开来,照亮了他半张脸。五官模糊,像是被水泡过太久的纸,轮廓不清,但能看出来——这不是一张经历过痛苦的脸。他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人类。
“你不是容器。”他说,目光落在我胸前,“你是残次品。”
我没反驳。
这类话我听过太多。殡仪馆那会儿,同事说我眼神像死人;灰潮爆发后,清道夫说我该被封进水泥层;地下黑市有人拿我的血当镇静剂卖,标签上写着“不稳定样本”。残次品?早习惯了。
可我不怕这个称呼。
我怕的是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轻蔑,也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确认事实的冷静。就像医生宣布病人脑死亡,不带情绪,只是陈述。
这才是最危险的对手。
我缓缓往前迈了一步。
脚落地时,右腿关节传来一阵滞涩感,像是有根细线卡在里面。背后那些亡灵之手跟着收紧,顺着脊椎往上爬了一寸,冷意直冲后脑。它们也察觉到了危险。
“你身上没死过。”我说。
他顿了一下。
“我没有必要经历死亡。”他回答,“进化不需要代价。”
我笑了下。
笑得很短,嘴角刚扯开就收回去了。这种话我也听多了。谁都说自己在进化,谁都说牺牲是必要的。可真正站在这里的,从来都是扛着伤疤往前走的人。
我不是进化者。
我是活下来的怪物。
我站直身体,右手垂在身侧,扳指贴着大腿外侧。我能感觉到它的震动,不是警告,是共鸣。它在感应这个人,就像感应水泥墙里的亡魂,感应医院地底那台永不停转的机器。
“你在找‘静默之心’。”执行者忽然说,“你想关掉它。”
我没否认。
“你知道后果吗?”他问,“一旦停止,灰潮将彻底失控,城市会在七小时内被灵雾吞没。”
“那又怎样。”我开口,“现在这样,就不是失控?”
他没说话。
太平间陷入短暂的静默。只有尸体手指还在颤,绿光一闪一灭,映在他身上的蓝光微微波动。
然后他抬起手。
不是攻击,是展示。掌心朝上,一团微弱的光浮起来,像是压缩过的记忆片段。我看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那里面没有情感,没有执念,只有纯粹的信息流。
“我可以让你看到真相。”他说,“完整的,未经篡改的。”
我盯着那团光。
耳边突然响起一段低语,不是来自尸体,也不是来自梦境。是刚才那些涌入我神经的情感残片,在提醒我——这人身上,没有挣扎,没有恐惧,没有临终前的最后一口气。
他不是人了。
他是系统的一部分。
我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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